小陈狱警从外面打开探监室的铁门时,听到隔着一扇玻璃坐陆承安对面的纪邈发疯地嗥叫。
他似是听到什么话,又或知晓什么真相,一时无法接受,只能用大吼大叫迷惑那些浮出水面的认知。可那种凄厉的声音愈癫狂,愈能证明某些东西已在他内心根深蒂固。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不是真的!”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你冷静点吧。”陆承安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微微侧首,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低声说道:“我觉得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不用再来看我。。。。。。”
话未落,纪邈突然声嘶力竭地喊:“景尚死了!死了!”
“景尚死了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记着他!他已经死了啊死了啊!”那种嘶哑声音简直不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纪邈一直以来都身娇似水,音色更是泠泠如泉,这幅仿佛要报复泄恨的狰狞表情扭曲他漂亮的脸。他瞪着陆承安,自己不好过也不让他好过,“现在全星际联盟都知道!景尚贪图军功上战场,信息素暴走杀了好多人!”
“他自己当然得到报应,没好到哪儿去!他狂吐血,还差点抠瞎自己的眼睛。就在他昏迷的时候,景慈把他俘虏带回去。他是他爸爸嘛,肯定不会真的把他当俘虏。可景尚自己撑不住,不是前天就是昨天,死啦!”
纪邈两条胳膊对着天花板重重地一挥,划出一个圆圈,哈哈地道:“他死的时候还在狂吐血呢,好惨烈的。所有星际联盟的人都知道!”
探监室的大门洞开,陆承安却久久立定门前,没成功驱使双腿走出去。他仔细听着纪邈把这则惊天动地的消息带给他,厘不清心里的那点思绪。
有什么东西正在以非常平缓的速度脱离心脏,向既遥远又虚无的银河飞。
他在寒冷里变得那么沉,那么重,以致于陆承安觉得胸腔紧缩呼吸窒停。
从小就挨打的陆承安与疼痛为伍,习以为常,痛觉浅淡。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感受过痛苦是何种滋味了。
竟连心脏跳动都是种累赘。
“。。。。。。真的吗?”陆承安抬起眼眸,看向皱眉呵斥纪邈别发疯的小陈狱警,“狱警叔叔?”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自己,小陈狂眨眼睛,这是心虚和不知道怎么回答问题的无措表现:“别人确实是这么传,但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知道了。”陆承安轻声截断他的话,脚下没动,用更轻的声音对突然嘿嘿哈笑起来像个神经病的纪邈说道,“死了就死了吧。。。。。。我又不是不会死。”
纪邈便又哭了,在陆承安抬步走出去时他大喊着说道:“我是很烂没错,可是儿子,那些人是自己过来的啊。不是我主动找的他们,是他们先烂的啊。”
“咣、当——!”
铁门关闭,寂静猛袭,与世隔绝。
手心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块表皮为珠白色的奶糖,陆承安边走路边低头瞧着。而后他在因手铐缘故、而靠得很近的两只手里动作缓慢地剥糖纸。
“谢谢狱警叔叔。。。。。。”陆承安低声说道。一颗糖耗费半条回牢房的路才放进嘴里。
不是甜的。
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经过豪华牢房门前时,灰色眼睛的男人第一次没拿背影对着过道和陆承安,而是正面站在门口,说:“小景儿子男朋友,你因为什么来坐牢啊?小景和他儿子还好吗?牧上将还好吗?”
陆承安没听见他的声音,径自朝前走去。
糖是苦的。
灰眼男人门前的狱警替陆承安回答说:“他杀了人才进来坐牢呢,没判死刑都是运气好。什么牧上将,那是牧元帅。我已经向上面申请把你这些破玩意儿撤走,明天你就去和那些死刑犯待在一起吧。把你当贵宾对待真是有病。回牢房去,我要锁门。”
“我的牢房不能锁。”
“我今天偏要锁!”他把灰眼男人推进去,眼睛饶有兴味地瞥向陆承安似很僵硬的背影,幸灾乐祸啧啧称叹。
陪陆承安向前面那间牢房走而背对他的小陈嫌恶地皱眉。
到达牢房以后,小陈用钥匙打开陆承安腕间的手铐。
“狱警叔叔。”
“嗯?”
“你能跟我说说情况吗?”
小陈叹气:“。。。。。。那些只是别人乱传,当不得真的啊。真实情况没有人知道。”
陆承安只道:“你说吧。麻烦你。谢谢。”
这里是单独牢房,小陈看了眼只有空荡荡的白色过道,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他要监管陆承安,长时间待在这儿没问题。
“你知道景尚和牧元帅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我是不太清楚。反正景尚一开始逃跑是因为他背负两条人命。。。。。。”小陈看着陆承安,还是把话说得更清楚些,“但你不是认罪说是自己杀的人吗。所以意识到误会,大家都不好得罪牧元帅,星际联盟对景尚下达的通缉令在前段时间就已经解除了。”
“可牧元帅却在追杀他。老天哪我真的不理解,那是他亲生儿子啊。什么仇什么恨啊。”
陆承安仔细听着,不错过小陈说的每个字。景尚打伤景慈手腕,那天晚上牧寒云便说过他不会原谅景尚的。让他赶紧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