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样?”婶婶冷哼一声,“别人是不怎么样,就是别人成绩又好家里面又有钱!你家侄子哪里比得过人家?长得跟条葱似的,学习成绩还是全年级垫底!”
“老婆别说了……我们先回去,回去有事好商量……”
“路谷城!你是不是也要跟路明非一起造反?”婶婶音量猛然提到最高,“平时你就爱护着他就算了,现在出了这种事你还要护着他?你亲儿子路鸣泽的脸都要被他给丢尽了!你不好好考虑下你的亲儿子反而还向着他?你到底是谁的爹?”
男人只是赔着笑,“哎呀老婆别生气啊……走,明非,给婶婶道个歉,然后我们快点坐车回家,有什么事回家再慢慢说嘛……”
他说着又扯了扯路明非,压低了声音说,“明非,先给你婶婶道个歉,回去好好地洗个澡,你的衣服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路明非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
“不。”路明非对着男人摇了摇头。
叔叔愣住了,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侄子拒绝了他。
他有些着急,“明非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咱们好好商量……”
“叔叔……谢谢你的好意。”路明非再次摇摇头,而后他在叔叔惊愕的目光中望向了婶婶,“婶婶,不用再责怪叔叔了,也不用一直说我怎么样怎么样了,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去把退学手续办了吧。等退学之后,把我爸妈寄回来的抚养费分给我一些,我收拾下行李搬出去住。”
路明非的语气是那么坚定以及肯定,导致婶婶竟然一时半会分不清路明非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
但她从未见过路明非如此硬气的模样,以至于她平时习惯在路明非面前展现的嚣张气焰竟然一时间被消减了不少。
她突然气笑了。
“好啊!就听你的,明天就去给你办退学手续,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婶婶冷冷地哼了一声,“路谷城,上车!”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呀明非,你这是在说些什么胡话?”叔叔语气中满是焦急,他把手放在路明非的额前,担心地说,“别是淋发烧了吧?明非,你有什么心事给叔叔说,别这样憋在心里啊!憋坏了就不好了呀!”
“叔叔我没事,我现在意识很清醒,也没有说胡话。”路明非轻轻握住叔叔的手,“我知道你和婶婶是为了我好,我已经成年啦,继续在仕兰中学里面混也混不出什么名堂来,还不如早点出社会去找找稳定点的工作。我总归是要一个人生活的,我也就不准备打扰你和婶婶了。”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叔叔难得有些生气了,“你不是在说胡话是什么?你搬到哪里去住?你一个小孩能找什么工作?你非要找工作我可以在我的单位里给你托关系安排个好点的职位啊,你怎么就想不开非要自己出去闯荡呢?更何况你都是马上要高考的人了……”
“相信我,叔叔,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可以在外面找个便宜点的公寓租住一些时间,我爸妈留给我的钱应该是够的。”路明非轻声说,“等到我实在混不下去了我还可以回来的,你们在的地方……其实一直也是我的家啊。我只是不想你和婶婶继续因为我争吵了,怎么说至少也得把这次难关度过了吧?婶婶毕竟是很看重面子的人啊。”
他轻声说,“叔叔,别想太多啦。走吧,我们上车,别让婶婶久等了。”
叔叔看了看路明非,又看了看坐在车中沉默不语的婶婶,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宝马的引擎轰鸣,这辆白色的汽车很快冲破了雨幕,沿着曲折的山路下山了。它快速地行驶向远处霓虹绚烂的城市,就像是一只闪着微光的萤火虫误入了满是钢铁大厦的森林。
车内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说话。
车窗降下了一半,路明非靠在座位上,怔怔地看向车窗外模糊着不断掠过的夜景。
他默默望着铺天盖地袭来的雨汽,看着雨滴不断砸在地上绽出朵朵水花,远处超市霓虹的招牌在雨幕中亮着朦胧的光,世界像是染上了流动的色彩。
地上积出一个又一个水坑,喧哗的雨水在水坑上击打出一圈圈涟漪,霓虹招牌倒映在水中的影子像镜子般破碎。
冰冷的风扑打在脸面上,传来微微的凉意。路明非正处在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里,在夜色中这座城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佛龛,连绵的火焰将这座佛龛烧得透亮。
这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市,却也是一座寂寞的城市。
今夜,是谁在这座城市里载歌载舞?
又是谁在霓虹的绚烂下流离,只为追逐那飘渺的幻影?
这座城市里,又徘徊着多少像他这样孤独而寂寞的灵魂?
这些孤寂的灵魂最终又将去往怎样的远方?
我们……
都只是流浪在此间的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