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麟适时踹了儿子一脚:“圣前岂容你放肆!”转身却对皇帝躬腰:“犬子粗鄙,配不上蒋小姐。不如……”他瞥了眼面无人色的蒋圆圆,“纳作贵妾?”
“贺胤捷你大爷!”蒋圆圆目眦欲裂,镶珍珠的绣鞋竟踹翻了炭盆。火星子溅到贺胤捷袍角,烧出几个焦黑窟窿。
满殿骚动中,谢钧钰忽然轻笑出声。
他这一笑如春冰乍破,连楚澜祺都看痴了去。
蒋圆圆怔怔望着表哥走近,恍惚又回到及笄那日,少年将海棠花簪插进她发间,说“圆圆长大了”。
“贺世子的提议……”谢钧钰广袖轻振,腰间墨玉禁步叮咚作响,“甚好!”
蒋圆圆耳边“嗡”地一声。
她看见楚澜祺帕子掩唇的讥笑,看见贺胤捷得意洋洋的鬼脸,看见帝后如释重负的神情。
最后定格在谢钧钰薄唇边那抹笑——原来他唇角天生微翘,不笑时也像带着三分温柔。
“表哥……”她抖着嗓子去扯谢钧钰衣袖,却被不动声色避开。
玄色织金袖口划过指尖,冷得像腊月檐下的冰棱。
殿外忽起狂风,卷着残叶扑在雕花窗棂上。
更漏声里,蒋圆圆终于看清谢钧钰眼底的厌恶——那是在看阴沟里臭虫的眼神。
……
暮色浸染朱红宫墙时,桑知漪指尖猛地掐进掌心。谢钧钰带来的消息让她想起前世——贺胤捷那张油腻面孔在记忆里浮现,搂着妖娆美妾冲正妻灵位吐瓜子壳的模样,与眼前飘落的银杏叶重叠。
“蒋圆圆当真要做妾?”她声音发颤,惊飞了廊下啄食的灰雀。
谢钧钰将她冰凉的手裹进掌心。
粗粝的薄茧磨过她指节,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靖远侯府丢不起这个脸。”
晚风卷着残叶掠过青石砖,桑知漪嗅到他衣襟间清苦的松烟味。
前世表姐魏墨茵劝慰的话语突然刺破记忆:“你瞧武宁侯世子夫人,不也被那群妖精嗟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在想什么?”温热气息拂过耳际,谢钧钰将她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手这样凉。”
桑知漪顺势倚在他肩头。
青年玄色劲装下肌肉骤然绷紧,却稳稳托住她身形:“蒋家若舍得嫡女为妾,京城其他贵女还如何议亲?”
西天晚霞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桑知漪盯着地上依偎的剪影,忽然轻笑:“你今日格外英武。”
谢钧钰耳尖泛红,拇指无意识摩挲她腕间红痣:“贺家父子精着呢。便是逼着蒋圆圆当主母,这般丑事过门,能得什么好?”
这话勾起桑知漪前尘记忆——灵堂白幡纷飞,贺胤捷搂着新宠在棺椁旁调笑。那早逝的正妻,如今却换成蒋圆圆。。。。。。
“倒要谢你。”她指尖划过青年突起的喉结,“不惜为我得罪靖远侯府。”
谢钧钰猛地攥住她作乱的手,眸色暗沉如墨。
远处传来宫人挑灯声,暖黄光晕里,他轮廓比三年前出征时更显棱角:“我自有分寸。”
残阳余晖中,桑知漪忽然怔住。
此刻的谢钧钰与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重叠,却又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深沉。就像方才在殿上,他横剑挡住楚澜祺时,竟与白怀瑾有刹那相似。
“发什么呆?”青年屈指弹她眉心,方才的威压荡然无存,“莫不是被小爷风采迷住了?”
桑知漪拍开他的手,心底那点异样却挥之不去。
这个总翻墙给她送吃食的少年郎,何时学会了朝堂算计?
谢钧钰望着天边火烧云,笑意未达眼底。
他想起白怀瑾今日在殿上的眼神——当他护住桑知漪时,那位素来温润的白大人,竟露出猛兽被夺食般的阴鸷。
“知漪。”他忽然转身,将人困在朱漆廊柱间,“若有人比我更爱你,你会怎么办?”
“谢钧钰!”桑知漪踮脚揪住他耳朵,“再敢胡思乱想,明日我就求皇上退婚!”
青年吃痛俯身,恰将她整个人笼在阴影里。
他望着她嗔怒的眉眼,突然低笑:“你舍不得。”
桑知漪“嘁”了一声,别过脸去,一抹红晕很快爬上双颊。
熏笼里银丝炭噼啪作响,谢钧钰解下玄狐大氅抖落寒气,露出内里鸦青箭袖:“大哥从北境捎来整张雪狐皮,你冬日总说手脚冰凉,正好裁两件斗篷。”
桑知漪正对着烛火穿绣线,闻言指尖一顿:“东陵那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