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被瞬间刺穿,锋利的碎片一寸寸扎入血肉,剧烈的痛被抛之脑後,手臂撑住地面膝行着爬了过来。
于是伤口被割得更深,身後留下两道长长的血痕,像车辙。
文玉雁感觉到有人紧紧抱住了自己颤抖的身体,肩膀触碰到他温热的胸口。
身前的人揽过她的脖子,让无助的幼雁靠上温暖的颈窝。
一只手在身後竭力控制住颤抖,尽可能镇定地抚摸着她的後背。
手指沿着肩胛一路向下,再返回脖颈,再向下,温柔地一遍遍安慰着。
似乎有冰凉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脸上,顺着脖子流到了身体里。
又落下了一滴,这次在嘴上,顺着干裂的皮流进了口腔,是咸的,盐的味道。
她的唇在发颤,下巴伏在他的脖颈间,开口时就会划过少年光滑的皮肤。
空白的世界中瞬间出现了嗅觉,最先感受到他身上的香气,浅浅的,让人産生一种莫名的安心。
文玉雁哆嗦着问:“…我死了吗。”
然後恢复的是听觉,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发颤,一遍一遍在耳边环绕,重复着:
“不要怕…不要怕…我们可以一起死…不要怕…我们一起死…”
如果不得不死,那就牵着手一起走过黄泉路。在未知的世界里有互相作伴,就算掉入十八层地狱,落入油锅中烹炸丶捣成碎肉也无妨。
唯一害怕的是被拔去舌头,不能去出声安慰她的哭泣;剖去眼睛,不能目睹她的痛苦;失去双臂,不能轻拍她颤抖的脊背。
像是坠落的人抓住了一只伸过来的手,文玉雁只能紧紧搂住身前温热的腰腹。
名为情绪的鱼游了回来,她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恐惧涌出喉咙,被驱赶到了身体外面。
他的手还在身後安抚着,轻轻摩挲着瘦削的脊背,嘴唇搭在发顶上,止不住地发颤。眼神呆呆地看着前方,一遍遍重复着“不要怕”“我们一起死”。
视野中的尸体慢慢散去,两个鬼魂似乎也失望地离开了。
眼前闪过一片重影,世界被泪水沁湿。
她狠狠眨了下眼睛,擡头看见少年的下颌,然後是鼻梁,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再往上是泛红的双眸,里面蕴着浓重的悲伤。
又有一滴泪落在了自己嘴里,苦涩也传递过来,文玉雁喃喃道:“我们死了吗?”
他听到声音有些惊喜,匆忙的低下了头,另一个人仰着头,于是两个人的鼻尖狠狠撞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
明明方才还能强装镇定的人,对上视线後却情不自禁地哭出声。
他抽泣着,泪珠大滴大滴落在文玉雁仰起的脸颊上,顺着下颌流入到衣襟里。
“不,”沈至景吸了吸鼻子,道,“我们都活着,没有人死。我们都活着。”
他竭力想露出一个笑,向上扯起自己的嘴角,配上红肿的眼却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
只能垂下头紧紧握住了文玉雁的手,把她又往自己胸口拉了拉,努力捂热怀里冰凉的手指。
“我还活着。”文玉雁重复道。
“对,”他又往前搂了搂,笑道,“我们都活着,我的手是热的,你的很快也热了。”
“我们都还活着。”
“我们都还活着。”她喜悦道。
死亡的威胁已经褪去,索命的鬼魂也带着镣铐离开,我们都还活着,明日还能一起在阳光下练剑。
——
几个人冲了进来,见到眼前的血腥都战战兢兢地往旁边闪去,给後面的一位嬷嬷让出一条路来
嬷嬷吓得不轻,见到两个拥抱的人坐在一片血泊里,赶紧叫了一女一男扶起二位小姐公子。
文玉雁被一个侍女搀扶着,借着她的手臂向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连直起腰都做不到,全身都酸痛得像被马车碾过。
另一只手臂撑住地面,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很快滑了下来。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冒犯了”,整个人直接脱离了一地碎瓷片,被侍女抱着安置在了榻上。
这里只有一张榻,沈至景坐在了一张软凳上,双手恹恹的搭在扶手上,面色一片苍白,在对上她的视线时勉强扯出一个艰难的笑。
嬷嬷派人连夜去请了宫里值守的太医,催促着为二人包扎好伤口,收拾好一地狼藉。
她的手掌没有大碍,倒是沈至景的膝盖伤得很严重。一枚细长的碎片扎进了血肉,几乎要触及到此处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