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入大厅中央,众人才瞧见还有一人跟在身后,这人青袍白袜,头上戴着个竹篓,遮住了面目,走起路来,飘飘荡荡,就像是贴在赵香灵身上的幽灵,令人瞧得背脊上不觉直冒寒气。
但那“轿夫”一惊之下,神情瞬即镇定,大笑道:“堂堂的江少侠,怎会来做轿夫?你莫非瞎了眼了!”
赵香灵大声道:“江玉郎,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你劫了段家的镖银后,赶回这里假充轿夫,为的是要取铁老英雄的性命,这样江湖中人都只道铁老英雄是死在个轿夫身上,日后纵有要来寻仇之人,也寻不着假仁假义的‘江南大侠’父子了江玉郎呀江玉郎,你父子两人行事当真是千思万虑,滴水不漏!”
那“轿夫”纵声狂笑道:“各位听见了么?这厮竟敢说劫镖的乃是江少侠段老爷子你说这厮是不是胡说八道的疯子?”
段合肥眯着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光芒,他笑眯眯地瞧着赵香灵,一字字缓缓道:“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我镖银第一次被劫,就是江少侠夺回来的,他若是劫镖的人,为何又将镖银夺回?”
赵香灵道:“镖银第一次被劫,本是‘双狮镖局’与江玉郎串通好的,江玉郎若不将镖银送回,他们还要赔出来。”
段合肥道:“他们为何要如此做?”
赵香灵道:“如此做法,不但提高了江玉郎在江湖中的声望,而且”
他语声故意顿了顿,段合肥果然忍不住追问道:“而且怎样?”
赵香灵缓缓道:“而且第二次镖银被劫时,别人就再也不会怀疑到江玉郎头上。”
段合肥道:“如此说来,那双狮镖局中的人,又怎会”
赵香灵接口道:“在这恶计之中,双狮镖局里的人,自然不免要做冤死鬼,江玉郎自然要将他们杀死灭口,而且”
段合肥竟又忍不住问道:“而且怎样?”
赵香灵道:“双狮镖局上上下下既然死净死绝,那镖银自然就没有人赔了,于是那偌大一批镖银,就太太平平落入了‘江南大侠’的手中!”
江别鹤眉心微微一皱,向那“轿夫”瞟了一眼。
那轿夫怒喝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你临死居然还要反噬,我却容不得你!”喝声中,已向赵香灵怒扑过去。
他身形之快,当真有如急箭离弦。
赵香灵大惊之下,竟来不及闪避,就在这时,突见人影一花,花无缺竟飘飘挡住了那“轿夫”的去路。
那“轿夫”掌已击出,不及收势,眼见竟要打在花无缺身上,但见他身子突然一扭,左掌向右掌一拍,身子已滴溜溜打了个转,顺势倒翻而出。
这一手“壮士断腕”,正是内家正宗最上乘的功夫,实比昆仑大九式中的“悬崖勒马”还要高出一筹。
这一手功夫使出,就连铁无双都不禁悚然动容,江别鹤双眉却皱得更紧,只听花无缺微笑道:“好武功!好身手”
那“轿夫”吃惊地望着他,讷讷道:“花公子为何要”
花无缺悠悠笑道:“无论是谁有话要说,咱们都该听他说完了才是,咱们纵然不信他的话,却也得让他有说话的自由,是么?”
那“轿夫”垂下了头,道:“是!”
花无缺转向赵香灵,道:“你无端说出这话,可有什么根据?”
赵香灵呆了半晌,却又立刻大声道:“双狮镖局中的人,俱是仓猝而死,连一招都不及还手,而这江南双狮武功并不算弱在下请问花公子,就算以花公子这样的武功,要想将这些人全都杀死,也不能令他们全都还不了手的,是么?”
他呆了一呆之后,像是突然有人指点了他,口若悬河,侃侃而言。江别鹤两道锐利的目光,已闪电般扫向他背后那个“幽灵”的身上。
花无缺缓缓道:“不错,就算武功比我更强的人,纵然能置他们于死,只怕却也不能令他们全都还不了手的。”
赵香灵道:“但普天之下,武功更强于公子之人,只怕已没有了,是么?”
花无缺微微一笑,道:“纵有也不会多。”
赵香灵道:“是以此事只有一个解释。”
花无缺道:“什么解释?”
赵香灵道:“这必定是一个与李氏双狮极熟的人下的手,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人会向自己人下毒手,是以猝不及防,连还手俱都不及”
他咯咯一笑,接着道:“这不问可知,自然除了江玉郎外再无别个!”
花无缺道:“但据那仅存的活口马夫所见,下手的乃是个威猛老人。”
赵香灵道:“易容之术,在今日江湖中,虽仍是奥秘,但会的人却也有不少,他既能假充轿夫,为何就不能改扮成威猛老人”他语声顿了顿,又接道:“他故意留下那马夫,正是要借那马夫之口否则他杀人之后,又怎会狂笑而出?否则以他的武功,那马夫就算躲藏,又怎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他语声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有那马夫逃生之后,立刻就将此事绘形绘影地说了出来,而且说得有声有色,巨细不漏,试问一个真的受了如此惊骇的人,说话又怎会如此明白清楚?所以那马夫想必也是他的同谋,早已经他指点”
他语声每次顿住时,似乎都在留意倾听着他身后那“幽灵”说话,江别鹤目光如炬,冷笑道:“你说的话又是谁指点你的?”
赵香灵道:“这这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顿住了声,接着又大声道:“对了,我方才说错了,那‘马夫’说不定就是现在这‘轿夫’,就是江玉郎,而动手的却是江别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