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占星随着心逐渐冷却下去,话语也跟着一并冷下去,最后沉默不语,低着头看着霍青鱼。
这家伙,就这么冷下去了,比天上的雪还冷呀!
上一次这样,还是糟老头子去世的时候吧!老头子内脏衰竭腐败得,最后连说话吐出的气都是腐烂的气息,寇占星就守在他旁边,也是这么冷,这么无能为力地看着他最终痛苦地死去。
寇占星以为,不会再有人死在自己跟前了。
远处,隐约有白马踪影跌至,在逐渐下起来的飞雪中,虚幻得就像是假的似的。
白马来时,下了这祭祀台,仿佛当初在这里初见的场景,老马识途,根本不用人催动。
寇占星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他看到那身骑白马的女子,在下悬崖的时候许是着急,竟径直从马上跌落下来,起身又朝着这边仓皇跑来的时候,他开始怜悯地看向了霍青鱼。
玄机跌倒在了地上,体内不知道何时,程序竟然也全部都开启了运转状态。她的手脚,她的肢体和四肢百骸,甚至连同自己的五感都开始失调,这是体内程序地全部开启运转的结果。
这一天之内,她所接收回来的记忆,所刺激到的事情太多太多,多
到她这架械人的数据都开始产生混乱了。
原本还能够勉强地克制住,可当她看到霍青鱼就这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她再也克制不住了。
这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身像一股乱流,不断地冲击着自己。玄机双脚踉跄着跪倒在地,脸上哭着笑着,满脸泪痕却又狰狞至极。
“玄机,玄机!”
玄机不断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趴伏在地上的时候,双手不断地揪打着自己的头和发,试图以这种外界刺激的方式让自己恢复正常。
可无谓参杂,五感失调,所有愤怒的、悲哀的、狂喜的……一切正常的和不正常的全数上涌,这是人类的东西,此刻一股脑地在她的身体里冲撞,肆虐。
似乎要将她撕开,比死还难受。
寇占星不住地摇着地上的霍青鱼,“你看,你看她还是回来了,她没忘记,我就说她没有忘记的……”
霍青鱼再没回应半句,寇占星也怔在那里了,余下的话语也不必再说了。
他听不见的了。
战后的玄机,身上有数不清的伤痕,原本的飞扬在这一刻只剩下跋涉过后的暌违与疲惫。她似乎勉强克制住了身体内的冲击,一脸狼藉地抬起头来,就这么在寇占星和霍青鱼的不远处,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两人。
她仿佛,预见到什么,但她忽然不敢上前来了。
只要不上前来,就……不会是真的,对吧?
对的,他没事,他肯定是累了,在
那里等着自己回来呢!
两人暌违太久了。
她仿佛从相隔了万水千山的海角天涯,一路朝着这里跑来,如同一路朝圣的信徒,这一路风霜雨雪,就只为这一刻,见祂一面。
可当近在咫尺的时候,忽然她就不敢上前去了啊!
内心在颤抖,在害怕。
“不会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不会的对不对?他不会有事的。”玄机开口,手却死死地攥着手心里的那只小红鱼,一步步地往前来,“青鱼,我……我回来了。”
地上的男子,仿佛睡去了一般。有飞雪从天上飘落,凝聚在他的容颜上,没有化去,而是像霜凝地一般,慢慢陇聚成花。
玄机从没见过如此安静的霍青鱼。
眉目俊朗犹如远天辰星的男儿,一笑之间有叫风雪让道的暖意,不荒山有他似乎从来都是热意满满的,什么时候竟然也化不掉眉心的雪了。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么闯入了她的世界,怎么可以像现在这样不声不响了呢?怎么可以!
“青鱼,我回来了。”
玄机努力地维持着克制着,她想要像平时那样勾唇一笑肆意张扬,可是脸上表情根本不听自己指挥了。
明明,已经删除掉所有关于宣姬的数据了,怎么还会无法支配自己呢?她只知道眼角不断地有温热的液体滑下,滴落,她怎么擦也还有,泪水根本就流不完,也止不住。
“控制不住,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宣姬,一定还
是宣姬搞的鬼,青鱼,我回来了,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玄机小心翼翼的话语,霍青鱼却没能回复了。
倒是寇占星轻轻地抬起头来,目光从绝望中透着一抹心死的无奈,与嘲讽。他透过这纷扬的雪影看玄机,眼里充满了讥讽,目光冷得如剑。
他开口,声音则更冷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
寇占星这一开口,原本还克制着的玄机,像是被人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忽然崩溃不已。只觉得连跪趴在地上的力气都没有,就好似脊梁骨都被人抽掉了一样,就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寇占星见她这样,不禁怒火更胜,站了起来,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怒意大声地嘶吼,声音盖过先前,却仍旧是说着那同样的一句话,只是更加燃烧着愤怒,更加不克制自己言语中的责备。
“你还知道回来啊?”
他上前拽过玄机,将她朝着地上的霍青鱼用力推去,让她直面已然死去的霍青鱼。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人都死了,你回来有什么用?你就是一具械人,偏偏要学什么人?学什么人间情爱?你把他的心都挖走了,活生生地挖走了。死了,你懂什么是死了吗?你不懂,你就是一具械人,你永远活不成人。只有他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相信你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