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充满戏剧性。
方秉雪野心勃勃奔赴远方,除了工作经验,还收获了一段美好爱情,可当他怀揣着勇气,忐忑地踏上悬在空中的绳索,尚未迈步,安全带却突然断裂——
被发现的感觉,如同从高空坠落。
猝不及防。
原本还想徐徐图之呢,这下可好,直接兜了个底儿清,挂完电话后,方秉雪依然保持着仰面的姿势,用小臂挡住脸。
这天晚上,方秉雪很晚才回去睡觉。
第二天刚睁眼,就发现外面飘着雨丝,这座城市多雨潮湿,夏季仿若闷热蒸笼,方秉雪用冰块敷了会眼睛,对着镜子一看,还是有点浮肿。
“……昨晚没睡好,”他接完热水回来,“并且,现在居然都有蚊子了?”
同事转着椅子,扭脸过来:“对啊,今年天热得早。”
但西北还在刮风,是冷的,肃穆的,下班时他跟王川聊了会儿,没多说什么,就问那边天气怎么样,王川说你等会看天气预报不就得了,我每晚吃完饭,都得听一下那个片头曲,是渔舟唱晚吧,当当当当——
方秉雪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抬眸看了眼壁钟,已经快六点半了,距离父亲叫他回家吃饭,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他很少有这种逃避的心态,暮色渐起,方秉雪终于起身,刚才短暂的凝滞一扫而空,步伐轻盈,跑跳似的跃下台阶,坐进驾驶室,出发,然后欢快地推门:“我回来了。”
饭菜已经做好了,方俊和秦素梅都在餐桌旁坐着,和往常一样,父亲脸上带着笑意,母亲稍微有点唠叨,窗台的风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是方秉雪高中时自己做的,一直挂到了现在,每次大扫除的时候,秦素梅都会认真地擦洗干净。
这样健康的家庭,养育出了一个强大的方秉雪,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无论是情感还是物质,都得到了父母最大可能的托举。
而他,也同样地爱自己的父母。
“今天忙吧,”秦素梅自顾自地给儿子夹菜,“我总感觉你瘦了。”
方秉雪说:“还行,没瘦……哎呦我吃不了这么多。”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都没提昨日的不欢而散,吃完饭,父子俩在厨房刷碗,方俊还打趣他:“可以啊,知道用毛巾擦一下水渍,再放进沥水槽了,讲究。”
方秉雪就低着头笑。
天气预报已经过了,这会儿秦素梅在看电视剧,按照往常,方秉雪得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坐一会,等到九点来钟的时候再回去,但今天,他没坐,而是靠在客厅的飘窗那,语气平静:“妈,我昨晚想过了,我不打算分手。”
秦素梅的肩明显地抖了下,而方俊抬起头:“提这个干吗……”
“我没法儿装傻,把这事含糊过去,”方秉雪说,“如果我这会年龄小,早恋或者刚读大学,可能压力一大,真的撑不住,但我现在二十七,已经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这辈子头一遭动心,想跟他走下去,我不想放手。”
沙发旁放了盆柠檬树,是秦素梅用籽种的,十来年了总不见开花,叶子倒是挺茂盛,绿意盎然,前年听人说要剪枝,最好再割一下树皮,同时威胁几句说如果不结果就砍了你。
也不知道是玄学还是唯心主义,身边的小姐妹试过,都说灵验,就秦素梅舍不得,说算了,不指望它多大本事结多少果,长点叶子,挺好的。
方秉雪继续:“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把这事拖下去,当不知道,继续给我相亲……”
“你总得过正常人的生活,”秦素梅没忍住,打断了他,“妈昨晚回来想了想,理解,年轻人都喜欢新鲜,可你总该结婚,生孩子呀。”
方秉雪垂下睫毛,背在身后的手指捻着柠檬叶:“妈,不是所有的树都必须开花结果的。”
沙发上,方俊疲惫地捏着眉心,秦素梅还在坚持:“可是,大家都是这样的啊。”
继续争论下去没有意义,到最后,秦素梅有些哽咽了:“小宝,你听话好不好?”
柠檬树上有尖刺,方秉雪不小心扎到了手指,他面色不显:“妈,对不起。”
他们一家三口都挺拗的,气氛僵在这儿了,以前偶尔闹别扭,都是方俊出来打圆场,做大夫的,对于很多事看得很淡,今晚凝滞的时间长了点,最后还是方俊叹了口气,笑着拍了拍秦素梅的手背:“怪不得你能生出刑警儿子呢,火眼金睛啊。”
秦素梅说:“滚蛋!”
到现在,方秉雪终于知道父母是怎么发现的了,方俊还在笑,说你们探案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电视跟小说里特别高端,什么福尔摩斯,抽丝剥茧地推理,实际绝大多数情况下,还得地毯式搜查。
方秉雪不靠着飘窗了,转而在侧面的沙发上坐着,单手捂着脸,臊啊,他还以为是被邻居看见,或者师父没忍住告状,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手机呼叫转移,被听见了什么话,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果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只要用了这些东西,必然存在痕迹,就是太羞了,方秉雪脸热得慌,没敢抬头和父母对视。
“别的不说了,”方俊咳嗽了几声,“那个,你得注意安全,不能觉得都是男的,就不保护……”
秦素梅推了丈夫一把:“干嘛呢!”
方大夫一脸无辜:“医者父母心,更何况我这还是亲生的,更得说点注意事项嘛。”
他俩在那边吵,方秉雪挡着脸在这边笑,秦老师骂完丈夫骂儿子,气势汹汹地拍着沙发:“笑什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