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有期自觉颜面扫地,道:“对不住,让你们见笑了。”
陶然淡淡道:“女人使些小性子,都是寻常事。”
他又道:“梁公子若觉放不下,不如寻去吧。人生在世,有些脸面该舍下的,便该及时舍下。”
梁有期一拱手,道:“多谢。”
陶然望着他,感叹一声:“年轻人啊……”
他分明并不算老,却已很久没有感受到年轻的气息。
梁有期一路追去,然而□□曲折,又逢入怪石密林,一时却也找不见倩影。
他垂头丧气,正要原路折回,却听得花影细密之中,传来几道低语:
“想不到大重山这般气派。”
“哼,再气派又怎麽样,不过是地方豪强,这些江湖门派,只懂得舞刀弄枪,贴了金身也变不了皇上。”
“陶兄,你莫忘了,现在已没有皇上。”
“可叹我望城陶家,几百年簪缨世家,竟不得不与这些粗人为伍,我那兄弟陶迁,更是已忘了自己的身份,偏要去与梁有期称兄道弟。还有那梁有朋,仗着自己有几分势力,便耀武扬威,要来分走我陶家的産业,还美其言曰商谈丶协作,他算什麽,昔年霍东阁在世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抹桌扫地的!後来倒是攀龙附凤,借着老婆一路高升了。”
“昔年长安之乱,多少世家南迁?咱们能保得一条性命已然不易,至于这些绿林人士,无非是多给他们几分好处,当个看家护院的罢了。”
“我看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些暴发户便要骑到我们头上去了!”
“陶兄也不能这样说,人家八大剑派,也已过了百年了。”
“哼,这日子到底什麽时候是个头啊!”
“唉,谁叫王道不兴,乱世之中,只有各凭本事,横行霸道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嗡嗡乱叫,一边吃着大重山的饭,一边又嫌弃这饭碗不够好看。
梁有期一向是个软性子,也从不轻易与人交恶,但此刻也已然心头火起!
他虽扮作一尊笑面佛,却并不是一无所知,他早知世族之中,很多人便是这样,一边瞧不起他们,一边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与他们觥筹交错。
他可以忍受旁人骂他,却不能忍受他们这样骂他的哥哥。
他再无能,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骑在他哥哥的脸面上放肆!
他已忍不住露面,一物却忽地飞空而来,摇动一帘花丛,惊动了陶家兄弟:
“有人?”
“什麽人?”
他们左右四顾,四顾却皆茫茫,几人面面相觑,面露怪色,却也只得推推攘攘,一步一回头地纷纷离开了。
梁有期躲在假山背後,松了口气。
还好他这些年虽然酒色不断,但还没落下基本功。
“诶?”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我凭什麽躲他们啊!”
“梁公子?”
一人拍了拍他肩膀,梁有期差点吓得跳起来,一见却是祝云卿。
他道:“原来是你,怎麽神出鬼没的?”
他又打量了一遍祝云卿,道:“方才不会是你……?”
“我如何了?”
梁有期略去几人对话细节,将原委说与祝云卿,又道:“你看,就是掷出的这片柳叶。”
祝云卿接过柳叶,摩挲片刻,忽笑道:“这个人,一定是在‘飞虹争喧’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