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鸣再一次敏锐感觉到,这孩子就是故意的,他在拉自己入伙。
“姜若棠,说吧——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对面的声音忽然降了一个八度,冰凉中带着一丝审视。
姜若棠握着餐刀的指尖轻不可查的颤了一下,他太心急了,差点忘了戴鸣可不是姜怀远。
姜怀远一直对自己很溺爱,无论自己忽然变成什么样子,姜怀远都会全盘接受。
可是戴鸣不同,身为何道辰的代理律师以及内心情感天平的倾斜,他多少都会去关注姜若棠是个怎样的人,这个孩子到底有没有能力接手外公留下的一切?
“戴叔叔,看来你调查过我了。”姜若棠放下餐叉和餐刀,拿过一旁的可乐,叽里咕噜喝了起来,“我也很好奇,在您心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戴鸣面无表情地开口:“任性、自我、花钱如流水、内心孤独无所依从所以对身边那个叫林鹿的孩子言听计从,多巴胺上头疯狂迷恋白映川,上半年为白映川砸的钱足够在市中心买一套房。”
我去,好准。
“姜怀远几乎将你养废了,过度的溺爱让你朝着纨绔子弟的方向发展,你没有人生目标,不知道该为什么努力,对任何事情都没有谋划,不清楚界限。有朝一日姜怀远如果不在了,可以想象你手上的财产会像流水一样被你迅速败光,不是被林成栋父子骗走,就是全部消耗在那个白映川的偶像身上。”
戴鸣的十指交错,撑着下巴倾向姜若棠,他的社会阅历很丰富,见过那么多老谋深算的客户,在法庭上和对手兵戈相见,哪怕是二十八岁的姜若棠坐在他的面前也不过是一眼被看透的后生晚辈。
“这样的你,竟然跟我侃侃而谈一个经济特区的选址和发展,还能揣测穆家的喜好,意志坚定地决定投资智能产品?”
姜若棠感觉到强烈的压迫,与此同时他也深深意识到如果戴鸣能够成为自己的同盟将会是多么强大的助力。
所以此刻,他要做的不是让戴鸣相信澄滩或者枭澜智能机的未来,而是要戴鸣相信姜若棠这个人。
姜若棠没有再用喝可乐或者切牛排作为掩饰,而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透亮而坚定的目光让戴鸣感觉到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力量。
“戴叔叔,当一个人他出色、优秀、平步青云的时候,是看不清身边人的。只有他荒唐、骄纵、从高处跌落、甚至于落魄潦倒的时候,才能看到每个人的嘴脸和真正的底色。”
戴鸣的眉梢很轻微地上扬,这表明他起了几分兴致:“哦?”
“这两年,我也算领教过了林鹿的手段,虽然很拙劣,但是和林成栋一脉相承——借刀杀人、李代桃僵、鸠占鹊巢,还有对我的一系列捧杀。我虽然没有参与寰宇影业的经营,但我感觉得到林成栋有问题,他的目标很明显就是我那个有艺术头脑却玩不了手段的大导演父亲。”
说到这里,戴鸣冷冽的目光终于有了轻微的松动,他以为这孩子糊涂,所以私心一点不想把何道辰的遗产交给他,但他必须执行何道辰的遗嘱。
此刻,他发现姜若棠比自己想象的要通透得多。
姜若棠继续道:“我本来想着,只要我和林鹿一直保持亲近,降低他们父子对我的戒心,说不定我能了解到林成栋到底都干了什么,但现在看来远远不够。我只有入局,才能将他踢出局。”
姜若棠看着戴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投资枭澜,是为了把握未来。投资澄滩,是为站上城市发展的风口迅速扩大资产规模。在未来,我们买下的每一间破败村屋,每一个废弃工厂,都会成为筹码。我要成为林成栋撼动不了的庞然大物。”
戴鸣睁大了眼睛,那一瞬,他好像在姜若棠的背后看到了蓬勃发展的强大力量。
“所以……你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我看着……像猪吗?”
“现在不打算装了?”
“装下去也没太大意义了,林鹿最擅长的不就是画空气大饼吗?观察了这么些年,我再从他那里学不到其他本事了。”
戴鸣的神情还是很紧绷。
对面的姜若棠伸出手来,“戴叔叔,我也给你画个大饼吧。我这个大饼馅料丰富,香气袭人,我邀请您一起品尝。帮我,会让你也在这个迅速发展的时代里拥有自己的弧光。”
过了足足五秒,姜若棠都觉得自己的台词是不是太油腻浮夸了,戴鸣忽然伸手在他的掌心打了一下。
“学点好吧,空气大饼都敢乱画。”
说完,戴鸣就从旁边的公文包里把一叠厚厚的合同和文件取了出来。
里面有跟遗产继承相关的,也有委托代理枭澜还有澄滩投资事宜的相关合同,这说明戴鸣在调查完之后就认可了他的投资方向。
和他聊了那么久,只是戴鸣对他这位继承人的“面试”。
姜若棠心里高兴得差点原地起飞,却还要按耐住脸上的表情,在文件上签字。
吃完了牛排,姜若棠把嘴角擦了擦,戴鸣本来说要送姜若棠回学校,姜若棠拒绝了,说如果被林鹿看见了又要问东问西。
戴鸣坐在窗口,侧身就看见姜若棠慢悠悠上了一辆公交车。
“这孩子……难道我还真的看走眼了?”
坐在回去学校的公交车上,姜若棠发了条信息给陆归帆:[师尊,我想把这幅画授权给一个智能机公司,让他们把我的画印在手机外壳上。]
陆归帆明明应该在午睡,信息却回复得很快:[如果是你的画,为什么要问我?]
姜若棠:[因为那幅画的主题就是你的名字啊?]
此时的陆归帆枕着自己的左臂睡觉,右手捏着手机,看到姜若棠发回来的那句话,完全摸不着头脑。
下一秒,一张图片被发了过来。
陆归帆揉了揉眼睛,等待着图片被加载。
当他看到那幅帆船在夜间的大海里航行,帆的破洞正好透出月亮的那幅画,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