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陟真正意义上地第一次主动去亲一个人。
他没多少经验,又不懂什么技巧,他只看到,林微明抬起头来时,染血的睫毛无声地掀开,又忽地垂落,像一只在血泊中沾湿了翅膀的蝶,分明是可怜的,但又莫名绽出一种奇异的残缺的美来。
姜陟心想,在这个和封印秘境一模一样的幻象之中,在他七年前孤独“死”去的葬身之地,他应该要为他落下一个吻的。
一个不掺杂任何其他情感,不是感动、怜惜亦或是负疚,只为了独独一个他的,简单的吻。
他抛下了所有杂念,所有关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乱七八糟的忧思和执妄,就这么贴上了林微明还沾染着他胸前血液的唇瓣。
血腥气很重,只一靠近就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上来,甚至掩盖了林微明身上那种惯常的熟悉的檀木香气。
但姜陟并不在乎。
林微明的唇很软,因为沾了血的缘故所以微微泛着点凉意,但很快就被他捂热,这种情况很容易就让他想起当年他离开时的那一场发泄似的啃咬,似乎和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很像,但却又分明是不同的。
这个吻并不深入,只不过是覆上去后柔缓地摩挲辗转,只将那混在一起的殷红都舔尽了,便就撤开了。
姜陟似乎不愿意让这个亲吻里附上太多的绮色,他希望这会是干净的,纯粹的,只堪堪添进了自己的将近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大抵此后也不会有的心意,仅此而已。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见一颗莹莹的泪珠,忽然从林微明的眼中夺眶而出,顺着他的面颊倏忽滚落,又在他有些瘦削的下巴上坠下,沾湿了他身前的衣襟。
而眼睁睁落下这滴泪水的人,却是一副恍然未知的模样,只呆呆地僵在原地,一双常年冷淡的眸子这会早卸去了所有的伪装和疏冷,仿若亘古不化的坚冰骤然地碎裂崩塌,只余下了清凌凌的一汪水。
他因为怔愣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明显的情绪,但便是这样,反而却平白生出点稚子般的纯真无辜来。
倒显得他像是个不幸被姜陟强行调戏了的青涩“黄花闺男”了。
突然莫名地想到这个词,姜陟一时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用手在林微明的眼前晃了晃,想引起他的反应:
“你怎么了?傻了?哭什么啊?”
说着又伸手去摸他没沾血的那半张脸,用指腹替他拭去了那道尚未干涸的泪痕。
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不得了,好像是突然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他的手还没离开他的脸,林微明的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往下掉。
他咬着下嘴唇,大约想要拼命忍着,可那些被压抑了七年甚至更久的泪水,只需姜陟轻轻凿出的一个小小的缺口,便如同决堤一般无法阻止地满溢了出来。
姜陟见他这样,被吓了一掉,连忙就继续用手去帮他擦,可那泪珠实在是太多太满,他左右手都用上了也擦不过来,只能手忙脚乱地问他:
“诶,不是,不就是亲了一下,不至于吧?”
他之前被亲了那么多次,也没见他寻死觅活啊?
可林微明却还是不说话,只红着眼睛沉默地任让那些眼泪一滴滴滑落,沾染着胸前的衣衫都暗下去了一块。
姜陟急得不行,他是真没什么哄人的经验,索性就这么直接对着人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不亲了,行了吧?”
可谁知话刚说出口,林微明却忽然一把抓住了他还想给他拭泪的手,一双因为哭泣而雾蒙蒙的眼睛终于有了焦点,并死死地攫住了他的视线,一瞬间的眼神似要将他吞吃入腹一般。
“不行。”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因为情绪的浮沉而听着有些哑意。
“要亲的。”
眼中的泪还在落着,他却已忽然低头,再一次堵住了姜陟的嘴。
这回就和他之前所有的吻一样了,急促又汹涌,甚至来不及留下片刻的温存,舌头就直接撬开了姜陟的牙关,并勾住他的来回地摩挲。原本搭在腰上的手又向上紧扣着他的后脑,绝不允许他有分毫的逃脱。
姜陟顺从了他的一切动作,但还是被亲得浑身发软,头脑都变得晕乎乎的。
他在喘息地空档抬头去看林微明身后的那片苍白昏沉的天空,恍惚中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他从前是很不喜欢阴天的。
七年前他在巨大的苦楚之中“死去”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天际。
所以每当遇上阴天,他总是会想起那些痛苦的、沉重的、想要摆脱却根本忘不了的记忆,那些东西会提醒他,他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笨蛋罢了。
可此时此刻他却又在想,终于,终于是不一样了。
往后他再见到阴天,能够忆起的东西就多了很多,也许并不会强大到完全掩盖掉那些他曾经无数次想要抛却的苦涩,但已经足够了。
察觉到他明显的走神,林微明似是有些恼,执拗地掰过他的脸来,迫使他又重新看向他满是泪痕的脸。
“专心。”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