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也以前因为工作去过东南亚一带,在缅甸和越南采风。对他而言,记忆里最多的是灿烂的阳光,浓郁的香料,湿热的气候,以及密密麻麻的椰树。空气里好像永远弥漫着热烈、嘈杂、混乱、散漫。
他或许也途径过樊青所说的那条河流的某一个分支,见过它的水流像时间一样数年如一日安静的流淌,最终汇入广阔的湄公河。
没有人知道那里埋葬过一对年轻夫妻的命运,像两滴雨落在河流。
“是因为……”栾也开了个头,没说下去。
“不知道,没人看见。”
樊青转过头看着他。
“奶奶和我说是意外,她太久没睡觉了,那段时间刚好下了雨,船很晃,水流很凶。”
或许是虚弱的身体和恶劣的环境,让她在船晃动的一瞬间没能抓紧。
或许是其他原因,但是他们都没有说。
樊青不知道为什么又重复了一遍:“我奶奶说是意外,她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丢下我。”
顺着樊青的目光看出去,窗外阳光很好,透过玻璃,能看到高高低低的村落和远处连绵的山。
穿过村落翻过山,回溯十多年的岁月。很久以前,一个女人站在船头,脚下汹涌的河流吞没了她的丈夫,千里之外是她年幼懵懂的孩子。
在那一瞬间作出选择的可能是她,也可能只是命运。
没有人知道。
“他们俩不在以后,船老板来过我家。那年行情很差,他买船的钱还欠别人五十多万。给我奶奶磕了三个头,赔了一些钱,又拿了点金子抵钱。”
“钱花光了,金子还放着。去年生日的时候,我奶奶说把它给我,我没要。”
樊青的讲述很平和,转过头看栾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像是窗外吹进来的,宁静的风。
看到栾也表情太过凝重,樊青反而坐直了点,注视了对方几秒。
“没事吧你。”樊青说。
“我——”房间里稍微凝固的空气流动起来,栾也顿了顿,有点想笑。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我没事。”
讲完那么一大段话,樊青嗓子好像又有点哑,他端起杯子把剩下的水喝完,再开口时声音好多了。
“那个时候太小了,对他们俩……只有一点印象。后来的事都是我奶奶告诉我的。”
“她经常和我提我爸妈。”
栾也有些意外地看过去,片刻之后,他问:“提他们什么?”
“……挺多。”
樊青不知道栾也为什么突然想听这个,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奶奶叙述的一大堆故事里挑挑拣拣说了一些。
“说我爸小时候特别皮,经常被她打。我妈和我爸一个班,结伴一起去上学。我爸老不写作业,每天早上就在路边上蹲着抄我妈作业,被我奶奶逮住了,一顿骂。”
虽然有点不合适,但栾也还是听笑了:“你呢,抄过小姑娘作业吗?”
“没有。”樊青微微叹了口气。
栾也不太信,还是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后来两人家里条件都不好,他们辍学打工,结婚。说他们当时是村里感情最好的小夫妻,每天干活都要挨着,一天种不了三分地。”
樊青扭头,栾也注视着自己,听得挺认真。
他回忆几秒,接着说:“还说我刚出生的时候他俩可高兴了,取名就取了半个月,后来还是选了个最简单的,好养活。”
樊青,郁郁青青,像一棵生命力旺盛的树。
“不简单。”栾也说,“挺好听的。”
樊青笑笑:“我奶奶说我眼睛和长相都像我爸,都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