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贺哲这般模样,李伟强没有急于表态,而是拿起桌面上的一份文件看了起来。有意晾一晾贺哲。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不愿意,那就好好在综合六科工作就是了。”李伟强缓缓开口道。
“啊?”贺哲愣了一下,瞬间从紧张转为惊喜,赶紧说道,“谢谢李秘书长!”
其实,李伟强不是不想让贺哲去督查室,而是综合考量了诸多因素。事缓则圆,人缓则安。时机不成熟的时候,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霸王硬上弓。
首先,这事不能强求。市政府办公室确实有必要表明一个态度,但前提是贺哲的思想得做通,心甘情愿地去,绝不能激化矛盾,进而引发不稳定因素。毕竟,一个副市长刚跳楼自杀,紧接着这个副市长的秘书也出来闹事,传出去又是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其次,王开荣身为二把手,行事风格过于高调,尤其是分管人事工作,很多时候都有点越俎代庖、抢班夺权的味道,让他这个秘书长很不舒服。这次正好趁着借贺哲心怀不满,敲打一下王开荣,挫一挫他的气势,让他知道自己工作的不足,底下的人把状都告上来了。
再者,谭越声生前曾经给他打过电话,拜托他关照自己的秘书贺哲。当时李伟强还满腹疑惑,大晚上的打电话为这点小事,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情况,没想到第二天谭越声就跳楼了,多少让他心中有点悲悯。
要说,谭越声这人挺仗义,跟他干工作的人没有不吃香喝辣的。如今虽说人走了,但同僚一场,又共事两年,应承谭越声的事还是要办的。所以,他不想为难贺哲,也算是对得起谭越声的交待吧。
“哎,对了,有件事你去办一下。”李伟强对贺哲吩咐道,“新来的副市长马上到任,你抓紧把谭市长的办公室腾出来,该搬走的东西搬走,卫生一定要打扫干净。”
市政府的办公用房向来紧张,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至于安排新来的副市长去谭越声曾经用过的办公室,毕竟搁谁谁心里都会有点膈应。
按规定,淳济市政府编制一正六副,即一个市长,六个副市长。而实际情况是,上级组织部门年年安排一两个挂职副市长,还有好几个挂职副秘书长,市政府的办公用房根本就不够领导们使用,只能挤占市政府办公室工作人员的办公面积。如果再挤占下去,有些科室就该在走廊上班了。
“保证完成任务。”贺哲回答得铿锵有力。刚刚保住了自己的位子,他也是急于表现一番,以此证明个人能力完全胜任综合六科科长这一职务。
想想也可笑,以前他还总盼着赶紧提拔腾位子。现在倒好,死乞白赖保位子,连他都有点瞧不起自己。看来给谭越声当这个末代秘书,实实在在是坑了自己。
老谭,误我啊!贺哲心里叫着苦。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贺哲边哼着京剧《空城计》,边收拾谭越声的办公室。整理领导的私人物品不能让外人插手,只能他亲自干,毕竟人多嘴杂,万一再传出闲话来就是雪上加霜了。
贺哲先将衣柜里的衣服、几条烟和几瓶酒,还有一些纪念品、书籍、相框收起来。像拖鞋、毛巾、牙刷之类的洗漱品肯定要丢弃的,接着是办公桌抽屉里的一些零碎物件,看起来也不值钱。唯独从抽屉里找到一部崭新的手机,让贺哲眼前一亮。
他记得省纪委带走谭越声的时候,连同谭的公务包和手机一并没收了。这个新手机到底是纪委的同志搜查时没发现,还是发现了之后觉得没价值?就不得而知了。
贺哲将手机摆弄了一番,电池倒有半格电,就是没插电话卡。算了,管他呢!贺哲将手机放进了收纳的纸箱里。
经过一番整理收拾,贺哲弄出了两大纸箱的东西,然后便去了纪检组长孙元安的办公室。
“孙组长,遵照李秘书长的要求,我把谭市长办公室清理了一遍,您要不要派人过来看一看?如果不用的话,我就把这些东西打包交给他家属了。”贺哲请示道。
孙元安正煮着茶,情绪看着还算好,似乎没有受诫勉谈话的影响。
“你看着处理吧。省纪委的专案组都撤了,该带的资料也带走了,咱们纪检组没必要多此一举。”
“哎,想起来了,谭越声公寓的东西你也一块儿转交他家属吧。后勤服务中心的人早就收拾妥了,正愁没地方搁。”孙元安拿出杯子,给贺哲倒上茶。
“好的”贺哲应声道。他还惦记着打扫谭越声办公室的事,但也不好立马走人,接过杯子暖起手来。
“我听说让你去督查室,你没去?”孙元安问道。
贺哲面露尴尬之色,开始自我批评起来,“人争一口气,佛珠一炷香。我也是有点小激动,冲撞了王主任,现在想想挺后悔的。”
“嗯,我算看出来了,你是个性情中人。”
“嗨,我也是为荣誉而战!”贺哲挠了挠头,“本打算找您求助的,最后想想,直接找了李秘书长。”
“你要是真找我,我也会劝你去督查室的。生活中,两点之间并非直线最短,人要学会迂回行事,顺势而为。你说你搬出李秘书长来,势必给两位领导制造矛盾。如果王主任心眼不大的话,以后你的小鞋可穿不完。”孙元安提醒道。
“那我该怎么办?”贺哲心里一紧,想必孙元安不会平白无故给他说这些话。
孙元安笑了笑,淡淡地说:“事已至此,还能怎样?以后千万不要再顶撞王主任了。”
“好的好的”贺哲连连点头,与孙元安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回到谭越声的办公室,贺哲掏出手机,翻找出后勤服务中心主任李丽娜的电话号码,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拨了过去。这娘们太奔放了,那天晚上就把他搞得很狼狈,想想都心有余悸,差点没守住底线。
“怎么有空打电话了,想姐姐了?”李丽娜依旧是那副勾魂摄魄的腔调。
“我有正事。”贺哲赶紧打住她,免得被误会,“谭市长的个人物品在你那里吧?再放几天,我联系好他的家属就来取。”
“哎呀,多大点事儿。”李丽娜漫不经心着,又感慨道,“你这个秘书挺尽责嘛。我还想着刘文海跟谭市长时间长,先打电话找他来处理这些东西,结果呢刘文海居然不干,我才给你们孙组长打的电话……”
“他放出来了?”贺哲问道。
“早都放出来了,逢人就说他是让谭越声害的。有些人啊,是过河拆桥。我看呐,刘文海是过河炸桥。你没见过他当初是怎么巴结谭市长的,那舔的呀,我看着都浑身刺挠……”李丽娜喋喋不休地叨叨个没完。
挂掉电话,贺哲挽起袖子,将两个大纸箱搬到走廊楼梯口的杂物间,吩咐保安给杂物间上了锁,然后对谭越声办公室里里外外做起了卫生。扫好屋子迎新客嘛!
正当贺哲撅着屁股“刺啦刺啦”拖地时,恰巧王开荣从门口路过,看到了这一幕。
“嗯,这拖地姿势倒挺标准嘛!”王开荣嘴边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啊?”贺哲闻声抬起头,还没等反应过来,王开荣已不紧不慢地走开了。
这几个意思?贺哲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