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带他上岸更为实际一些!
思及此,她抽出左手将谢瓒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脖颈处,另一只手朝着上空的海域开始划动。
沈莺歌光顾着带谢瓒往上空潜游了,也就忘了去观察谢瓒的面部神情。
如果她回过头去,就会看到男人冷白的面容匿在了晦暗的光影里,削薄的唇角悄悄抿起了一丝弧度,唇角里衔着一抹透彻的坏,近似于狐狸得逞的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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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後,沈莺歌带着谢瓒游出海面。
鹰扬帮她将谢瓒扛到扁舟上,他双手交叠并摁压住谢瓒的心肺,将他肺里的水悉数摁了出来。
沈莺歌在一旁看着鹰扬的动作,又观察谢瓒的脸色,拭着他的腕脉,发现他脉搏尚还微微跳动着,她暗自舒下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相当冷,尤其是双腿,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痉挛姿态,她知道的,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不能像个寻常人一样将双腿捋直,也不能像个寻常人平地起坐。
轮椅是谢瓒的遮羞布,过度美化了他的残缺,但失去了轮椅之後,他身上每一处残缺,就真真实实地呈现在了沈莺歌眼前。
残缺包括他腿上的伤口丶病疾,以及近乎畸形的腿部线条。
上辈子就是她亲手弄残他的双腿,让他的下半生,永远只能在轮椅上渡过。
谢瓒坐上了轮椅之後,仍能正常起居生活,似乎身体上的残缺,对他构不成任何实际的影响。
他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独相。
他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绯袍之下的旧疾,沈贵妃亦是不曾看过。
她看到的,永远是清贵矜冷的谢瓒,是他精心僞装过的自己。
沈莺歌执着剪子,簌簌一声轻响,徐徐割开谢瓒的袍裾,捋翻他的裤腿,葱白的指尖轻轻抚过着他小腿上的鲜血淋漓伤口,以及扭曲的肌肉线条。
她剪开了他长达十馀年的遮羞布,看到了他最不想让世人看到的旧疾。
沈莺歌眼神凝重,回溯起卢阔之前告知过的一些护养事项,她多少也是略知一二的。
清理好他腿上复发的伤口後,她按摩着他的腿部筋肉,疏通那些僵硬的筋络。
鹰扬重新操桨划船,见到此景,口吻透着一股子淡:“放心,他死不成。”
他突然出声,截断了沈莺歌的思绪。
不知是不是出于她的错觉,她感觉鹰扬心情不太好,仿佛头上顶着一朵小乌云。
她安顿好谢瓒之後,坐到他身边,正色道:“谢谢你。”
鹰扬看了沈莺歌一眼,。
海风吹过,发丝飘舞成风帆,一绺发丝拂在她的唇珠上,她便随手将一绺发丝捋到耳廓後,并将後脑勺的发丝高高地盘成一个发髻,露出了光洁瓷白的颈部线条。
“如果我没有说那柄匕首有毒,”鹰扬的视线从女郎的颈部收拢回来,压低嗓音道,“你是不是就不会救他?”
在沈莺歌怔忪的注视之下,鹰扬忽然笑了一声:“我现在有点後悔了。”
饶是沈莺歌再迟钝,多少也听出了一丝端倪。
自己早已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了,没什麽是看不明白的,也没什麽是听不明白的。
沈莺歌的目光在四下逡巡了一下,很快从海上捞上两块木板,一块给自己,另一块塞到他怀里,朗声道:
“你帮了我这样多的忙,我一直都很想跟你拜个把子,当个结义兄妹,择日不若撞日,我们今日就拜把,如何呀?”
顿了顿,她又道:“以後,我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天天请你喝酒了,就请你喝最爱喝的烧刀子。”
鹰扬一噎,气得猛地咳嗽起来。
她以为,她天天请他喝烧刀子,就能够彻底收买他麽?
真的是。
她婉拒了他,偏偏他又拿她的小伎俩没辙。
“拜把子就大可不必了,”鹰扬朝着远处努了努下颔,散淡道,“上岸後,请我喝酒。”
沈莺歌莞尔:“鹰扬兄想喝多少,我就请多少。”
“好,届时喝到你破産。”
这一叶漂泊在海上的小舟,离江陵府只有二十馀里,途中,他们遇到了失联多时的青苍和青朔。
原来他们是去找了靠近江陵府的海港渔村里的渔船,前来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