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莺歌笑着道,“黎沧麾下的诸多兵力已经逐渐往汴河一带潜伏驻扎,正在等待三日後苍龙号开船。”
如果说,沈莺歌透出的第一个条件,动摇了温嶂的立场,那麽这第二个条件,就撼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一根弦。
宇文柔要求苍龙号撤下七分禁军兵力,全部都换上羌兵。
这就难以彻底保障小皇帝的安危。
如果有黎沧带的兵一路护航的话……
他擡眼看向沈莺歌,目光黯沉:“你跟我合作,你的目的是什麽?”
“我与你的立场虽然不同,但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在温嶂深沉的注视之下,沈莺歌卸下了长剑,一字一顿:“重啓天宿卫。”
这一支曾经隶属于沈贵妃的皇家精锐,她是时候让他们重见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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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青朔从苏州回来,带回了所查到的消息,关于曲阳侯嫡长女的履历。
老侯爷这一年过身了,由长子继位,这个长子也就是沈莺歌的父亲。
沈莺歌的母亲是苏州清河赫赫有名的富贾崔氏。
谢瓒接过消息一看,第一眼就是看到了“曲阳侯宠妾灭妻”这句话,他看向了青朔,目露惑意。
青朔解释道:“曲阳侯迎娶清河崔氏前,曾养了一位外室徐氏。崔氏虽贵为正妻,但地位远不如一个外室,後来,曲阳侯擡了外室为宠妾。”
“徐氏不仅占据了崔氏的陪嫁,就连妾生女,也经常欺压崔氏的孩子,也就是少夫人。”
谢瓒拈着纸札的手微微一紧,纸面出现了一丝破碎的褶痕。
他凝声问:“曲阳侯若独钟徐氏,为何还要迎娶清河崔氏?”
青朔斟酌了一番,且道:“卑职特地暗访了一遭才查到,二十多年前,曲阳侯奉旨负责运送军饷去北疆,但运送过程出现了巨大纰漏,近半军饷沉江,出现了巨大的赤字亏空。”
“为了填补亏空,曲阳侯娶了苏州清河一带的巨贾千金崔氏,借崔氏财资解救了燃眉之急,也挡下杀身之祸。”
谢瓒很清楚,世家与商贾之间的联姻,本质上就是利益互换,曲阳侯根基深厚,清河崔氏富甲一方,前者图後者的钱财,後者图前者的名誉,二者结合不足为奇。
谢瓒挑最重点问:“沈莺歌在侯府生长的那些年,过得如何?”
青朔缓而慢地摇了摇头:“少夫人过得……并不算很好。”
“徐氏生养的儿女经常欺负少夫人,曲阳侯也动辄打骂母女二人,少夫人经常为保护崔氏,受到了来自曲阳侯的诸多折辱。卑职从那些侯府老人得到了一桩旧年的消息,不知当提不当提。”
话及此,青朔罕见的沉默了。
案台上的烛火不安地摇来晃去,谢瓒觉察出一丝端倪,眸色黯沉如水:“说下去。”
青朔就继续说了下去。
“少夫人及笄那一年,也就是出嫁前半个月,曲阳侯的表弟喝醉了酒,误进了少夫人的闺房。那些下人都听到了尖叫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崔氏想去叫曲阳侯,却被宠妾徐氏拦截住。”
“徐氏告诉崔氏,少夫人名节不保,撺掇崔氏让少夫人嫁给曲阳侯的表弟,让自己的女儿替嫁到谢家。”
“崔氏死活不同意,没能找到曲阳侯,就连夜跑去灵隐寺找了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是将门出身,闻到此讯勃然大怒,给崔氏做主。”
“二人赶到,徐氏不敢再拦,沈老夫人在闺房里踹翻了那个表弟,将拿刀刎腕的少夫人救了回来。後来经郎中检查,少夫人只是伤着了皮肉,调养一番就好,若非沈老夫人适时赶到,後果委实不堪设想。”
那一张写着沈莺歌年少遭遇的纸扎,在谢瓒掌心间瞬即拈为了齑粉。
青苍也是陪听的,咂舌道:“这家人怎麽这麽乱?父不是父,妻不是妻,妾不是妾,少夫人之这种吃人的环境里,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青朔对着他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
青苍下意识锁着嘴,看向了家主。
谢瓒低着眼睑,眼神冷薄如霜,漆黑色的瞳仁在烛火之下映出一抹清冷之色,酝酿着无声的一场山雨。
难怪,当初沈莺歌所写的家书上,没有关于慰问曲阳侯的只言片语。
只问候了崔氏和沈老夫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瓒心中生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苍龙号之旅结束後,他需去一趟苏州,与她一起。
这件事完全不在他之後的计划和谋算里,但听了她的幼时遭际後,他许是心生恻隐,才会有此决定。
这件事他暂且想对沈莺歌保密。
然而——
在苍龙号开船前一个时辰,狱中传来了一道紧急的消息:
沈莺歌越狱了,黎沧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