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知漪慌忙踢开他,锦袜却滑下半截。
玉足将将要触地,被他用大氅兜头罩住:“仔细凉着。”沉水香混着男子气息裹上来,她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谢钧钰!”软枕从氅衣缝隙里飞出来,“你如今越发没个正形!”
男人朗笑震得梁间灰尘簌簌,突然正色道:“待冠礼那日…”他指尖划过她散落的青丝,“我要在宗祠前求娶你。”
桑知漪扒开氅衣露出绯红的脸:“哪有人自己说娶就娶的?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要媒妁之言。”他截住话头,取下腰间螭纹玉佩塞进她掌心,“只要两心相证。”
玉质还带着体温,烫得她指尖发麻。
更漏声忽然惊破旖旎。
谢钧钰起身理了理袍角,下车时肩头落满雪光。
“知漪。”他转身时,眼神清亮如少年,“及冠那日,我要亲手为你描眉。”
窗外风雨愈急,桑知漪低头摩挲玉佩螭纹,轻轻“嗯”了一声。
……
檐角冰凌垂了三寸长,桑知漪裹着银狐裘窝在暖阁里,看账本上朱砂笔勾勒的数字都凝着寒气。
这些日子来“梅煎素雪”的贵女们,十句里有八句都在议论徐雯琴。
“你们是没瞧见,前日项公子当街将披风裹在绮月娘子身上。”都转运使家的晁小姐攥着绢帕,眼圈泛红,“徐姑娘就站在绸缎庄廊下,指甲都快掐进柱子了。”
琉璃屏风映出窗外枯枝,桑知漪摩挲着青瓷盏沿。
“要我说白大人才最可恨!”柳府尹千金突然拍案,“去年重阳宴上,徐姑娘为他剥的蟹黄都堆成小山了,他倒好一颗都没吃。”少女突然噤声,讪讪望向桑知漪。
暖阁霎时静得能听见铜雀香炉吐烟的声音。
桑知漪垂眸拨弄青瓷盏里的桂花蜜,前世那些刻意遗忘的画面突然鲜活——白怀瑾书房里永远温着的醒酒汤,徐雯琴绣的松鹤延年香囊,还有中秋夜宴上,她隔着水榭看见表妹踮脚为他拂去肩头落花。
“添些新焙的松子。”她示意侍女打破僵局。
榧木案几被重新摆满茶点时,街市忽然传来清脆的金铃声。
徐雯琴正从缀满璎珞的马车里探出身来,项源在车辕上俯身说着什么,惹得她掩唇轻笑。
跟在后面的徐家堂妹却铁青着脸,绣鞋重重踩在青石板上。
“你们瞧徐雯琴堂妹徐笙凤的裙摆!”晁熙彤突然低呼。
众人凝神望去,少女月华裙后摆沾着大片茶渍,行走间隐约露出被烫红的脚踝。
桑知漪指尖一颤,杏仁酪泼在袖口
“项公子待徐姑娘倒是体贴。”柳佩佩盯着楼下为徐雯琴系披风的男子,“前日还见他在金玉阁订了整套红宝石头面。”
暖阁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
桑知漪望着徐雯琴颈间新添的东珠项链,不禁嗤了一声。
这女人,她越发看不懂了。
金缠枝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时,珠帘哗啦作响。
徐雯琴扶着堂妹踏进雅间,鬓间新打的蝴蝶簪扑棱着金翅,在满室烛火里晃花了人眼。
“项公子非说西市暑气重…”她捏着鲛绡帕拭汗,白玉耳坠扫过颈间红痕,“偏要驾着冰丝车送我们。”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骏马嘶鸣,徐笙凤翻了个白眼——那辆镶满孔雀石的马车正招摇过市。
穿柳绿比甲的小娘子噗嗤笑道:“项公子待徐姐姐当真体贴。”指尖故意划过自己锁骨,“前儿我在大福楼瞧见他给春莺阁头牌挑簪子,也是这般周到呢。”
徐雯琴绞着帕子的手背暴起青筋,面上却浮起两团红云:“他总说…”玫瑰口脂在茶盏沿印出半圈齿痕,“说我畏热,连冰鉴都多备两尊。”
魏墨茵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
石榴红马面裙扫翻了两盏杏仁酪,她径直冲到桑知漪跟前:“捷报传进京了!谢家两位将军横扫东陵骑兵!”
镶宝护甲啪地拍在螺钿桌上,震得琉璃盏里的冰湃杨梅汁直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