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他摔下帐幔,声音裹着晨起的沙哑,“外男寝居,怎容女眷擅入?”
徐家表妹踉跄退了两步,腕间金镯撞在紫檀架上。
黎管事瞥见那对与桑姑娘一模一样的耳坠,垂首道:“老奴失职。”
铜盆溅起水花,白怀瑾掬水泼在脸上。结痂的伤口沾了水,刺得他想起那日与谢钧钰的互殴。
“表哥,是戚公子跟我说起你生病的事情,我这才过来想着照料你。”徐雯琴捏着帕子候在外间,见他出来急急迎上。杏色裙裾扫过青砖,竟也学着桑知漪佩了银铃禁步。
白怀瑾避开她伸来的手,指腹擦过案上药碗。
“戚隆多嘴。”他盯着屏风上墨竹,“你该回府待嫁。”
徐雯琴的指甲掐进掌心。
今晨天未亮就起来梳妆,特意换了桑知漪最爱的绯色,连口脂都选了她常用的绛红。可白怀瑾的目光,却始终不曾停在她身上。
“表哥脸上的伤怎么样了?”她鼓起勇气去碰他下颌,却见他偏头躲开。
指尖擦过新结的血痂,沾了星点暗红。
“没事了。”
白怀瑾顿了顿,转过头去:“你走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坏了你的名声。”
“孤男寡女?”徐雯琴闻言一愣,突然抓住他的袖角,“表哥从前从不避嫌的!不知表哥刚才喊的是谁的名字?”
白怀瑾抽回衣袖,云锦撕裂声惊飞檐下麻雀。
他想起前世的某个上元节,桑知漪也是这样扯住他衣袖,说要买最贵的兔子灯。
“是谁的名字,想必你已经听见了。”他抚过腰间玉佩,字字铿锵,“我心悦桑姑娘,非她不娶,此生不渝。”
徐雯琴踉跄着后退两步。
“国子监王祭酒家的公子…”白怀瑾背过身去,“人品端方,值得表妹托付终身。”
“表哥!”徐雯琴突然拔下发间金簪,“若我说愿为妾,只要能陪伴表哥左右,我就心满意足了!”
“黎叔。”白怀瑾打断她的话,抬高声音,“我出去一趟,替我送客。”
廊下药吊子咕嘟作响,黎管事捧着药碗拦在院中:“公子好歹喝完药…”话未说完,门外的照夜白突然长嘶一声。
白怀瑾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表姑娘请。”黎管事侧身挡住徐雯琴的视线。
徐雯琴望着消失在长街尽头的玄色披风,突然将金簪狠狠扎进掌心。
桑知漪,我与你势不两立!
青石砖上的霜花顺着绣鞋爬进骨髓,激得她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雪天——表哥握着她的手呵暖气,说“琴儿的手该用来抚琴”。
“姑娘!”丫鬟追上来递手炉,被她挥袖打翻。炭火滚进枯荷池,惊散水面残存的月影。
晨雾漫过抄手游廊时,她已站在祠堂供案前。
烛泪在“先妣白门柳氏“牌位前凝成血珠,徐雯琴突然抓起铜剪绞断腰间双鱼佩的穗子。金线纷纷扬扬落在蒲团上,像极了姑母白夫人临终前塞给她的龙凤帖碎片。
“表小姐仔细手冷。”守祠婆子战战兢兢递来姜汤,被她泼在楹联“诗书传家”四个字上。
墨迹晕开时,她恍惚看见桑知漪那张芙蓉面——现在,她只想将它撕个粉碎。
徐雯琴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表哥对她的情感早已不复存在,他不爱她,摒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