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叫蝉鸣份外聒噪,一楼书房中灯火寥寥,萧越面前摆着的兵书已经许久没翻动过了。
他微微偏着头,把玩着手里一颗小小莲子,神情倦怠。
窗外桂树枝叶繁茂,刃刀与敛剑并排坐在一根粗壮枝桠上。
刃刀荡着腿,伸手戳了戳靠着树干闭目的敛剑:“瞧见没?主子都转那莲子一个多时辰了。”
敛剑不耐烦的掀开半拉眼皮:“自然。”而後补充:“到年纪了,这般很正常。”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刃刀:“一会我去劝劝主子与乔姑娘将这事说清楚。”
敛剑:“一会我去给主子磨几个核桃,方便日後盘。”
夏风穿过桂树繁密叶片,细碎的哗啦声响围绕着二人。
他们沉默对视,再次同时出声:“什麽?”
刃刀率先攻击:“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
敛剑反击:“满脑子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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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过半,乔婉眠坐在窗边罗汉榻上,深空是冷的海,吞噬星辰。
无意间瞥到门口,却见雕花木门的糊的桑皮纸上,映着那高大身影。
他何时到的?
乔婉眠手指蜷了蜷,张开嘴却失了声,心脏也在一瞬拉紧了弦,短暂的欣喜过後,这些天脑子里盘旋过的各种念头呼啦啦涌来:
这些天,萧越是因为她不相信他能护住阿兄而疏远?
可谁能无动于衷地看着骨肉至亲去冒险?
她像是从未见过门一般盯着那边,猜测萧越来做什麽。
总不会是要撵她走罢……
过了三五息,或是一盏茶,门後那人终于咳了一声:“乔婉眠,出来。”
乔婉眠飞快跑到门口拉开门,“大人!”却见萧越已经退到门外几步远处,一副刚停下脚步的样子。
但乔婉眠没有心思琢磨旁的,她脑中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大,大人,有事吩咐?”
萧越的声音也少了平日的游刃有馀,有点紧绷,“你……明日可以随我去看乔祺。”
“若是想去的话。”
乔婉眠眨眨眼。
萧越不是要赶她走,还要带她去看乔祺?
太好了!
虽然她改变不了什麽,但总比留在芜阁空等消息强。
而後,基于对自己的清醒认知,乔婉眠有点子退却,她小心问:“婢子不会碍事罢?”说罢,她仔细观察萧越的面色。
萧越眉头轻微地聚拢了些,就在乔婉眠以为要皱起来时,忽而轻轻一扬,唇角也带上了笑。
他眉眼间流转着柔光,“自是万事已妥当,才敢带一个拖油瓶。你是怕我将你也推下火坑?”声音矜贵又干净,咬字清晰又温柔,像是初春刚融化的冷泉,淙淙淌过——把乔婉眠冰出一个激灵!
笑面罗刹萧越,又出现了!
乔婉眠心中警铃大作,赶忙恭敬作揖,“婢子与阿兄,多谢大人。”
连廊没有灯火,仅靠着二人洞开的寝屋门照亮。
少女艰难维持着躬身的动作,自以为隐蔽地掀起羽睫偷看。
萧越调转身子准备回去,淡淡叮嘱道:“如此就歇下罢,明日你莫要赖床拖累我。”说完他顿了一下。
花灯节的重头戏在夜里,乔婉眠再能睡也睡不到那个时辰去,他多馀说这一句作甚。而後,袖子被轻轻拽住。
他回头,看到那小丫鬟又拿期期艾艾的眼神看向自己。
“说。”
“婢子想为大人守夜。”乔婉眠讨好道。
这几夜只要闭上眼都是乔祺倒在水边的画面,害她没睡成一晚,有萧越在身边,她一定能安下心来。
还有,萧越看起来还是不大高兴,她这样算是……求和?
萧越回答得迅速且坚决:“不行。”
乔婉眠晃了晃他的袖角:“婢子不出声,就睡在门口,好不好?旁人的贴身丫鬟都是这样的。”
原来只是门口……
萧越垂眸看向乔婉眠,豁然发现她眼下有一片不易察觉的绀青,眼中也有细小的血丝。
他动动手臂想抽出袖角,语气变缓,“不必再忧心,你兄长必会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