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像是被戳破了般,雨线如箭,射得人睁不开眼。
飞虹渡与十月桥之间堤坝在洪水的冲击下出低沉的呜咽,仿佛一头负伤的困兽。
“再加沙袋!动作要快!”
堤坝上,杨县令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却几乎被雨水湮灭,他身上的蓑衣早已湿透,师爷跟在身后,时刻注意县令的安全。
“东边再垒得高一些!”杨县令撕扯着嗓子吼着,几个壮汉咬着牙,扛着装满泥土的草袋,踉跄着往堤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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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前面的人脚一滑,连人带沙袋摔进河里,要不是身后人拽住他的衣领,那人也会随沙袋般被席卷的河水拍打在岩石上,随后摔得四分五裂。
“多谢了,兄弟。”
待他站稳,身后人才松了手,重新掂了掂肩膀上的沙袋,大跨步往东边堤坝上走。
看到这一幕的杨县令,抬手指着男人问:“那人是谁?新来的吗,从前没见过。”
师爷雨幕中仔细辨认,才道:“是昨日刚来报道的,叫程……程二顺,家住大梨村,是个有力气的汉子。”
杨县令嘴里细细琢磨着两个字:“大梨村……大梨村的啊,可惜了。”
师爷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还是踌躇着开了口:“老爷,其实咱们商讨泄洪方案的时候看了,大梨村地势没那么低,就算不作为泄洪村镇,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你懂什么!”杨县令口吻严肃,“大梨村是冯姑娘特地交代的,一定要淹掉。”
师爷忙点头:“是是是,冯姑娘是老爷的福星,帮您解决不少麻烦,可冯姑娘一介女流,真的懂泄洪之道吗?毕竟是几千口人的性命,您要不要再斟酌斟酌?”
杨县令哪里听得进他的劝诫,头顶斗笠被暴雨击打得七零八落,他烦躁不已:“各村的村长和里正到了吗?”
师爷忙道:“到了到了,已经在对岸看半天了,您救灾抢险的高大身姿,一定会在老百姓之间广为流传的。”
“那就好,不枉我起了个大早,又在暴雨里待了半天。”杨县令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抖抖身上数不清的泥点子,“赶紧回去烧热水,本官要沐浴,再蒸壶好酒,这里你派人盯紧些,堤坝一旦垮了,立刻安排泄洪,在此之前不要透露风声,以防村民暴乱。”
师爷无奈点点头:“属下知道了,不会让老爷担心的。”
杨县令在两个士兵的搀扶下,晃晃悠悠走了,路过村长和里正面前时,特地多留了片刻,听他们口中对他的溢美之词。
美的下巴上的小胡子,一颤一颤的。
大梨村、云溪村和灵水镇几个村子的村长都到了,杨县令今日难得和颜悦色,多夸了几句他们工作细致,等暴雨退了,要给大伙儿奖赏。
众人纷纷道谢,真心实意觉得摊上个好官,却不知噩梦即将来临。
程村长年纪到了,这回是儿子平安陪着一起来的。
云溪村的孙村长对比几个月前,好似老了十来岁,程村长乍一眼没认出来。
孙村长还记恨程诺没教会他们村滑雪一事,连带着程村长没有好脸色,瞪了一眼,转身就要走。
灵水镇的几个村长倒还好,平日里没什么交集,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点头之交,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开,村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们回去处理。
程村长喊住众人:“大伙儿听我一言……”
众人停住脚步,投来疑惑的视线。
“这回的暴雨恐怕不简单,我们村的百姓都去山上避险了,大伙儿若是不嫌麻烦,能去山上躲躲,就去躲躲吧。”
这是临出门前,程诺找到他,特地交代要传达的话。
云溪村靠近熊山,灵水镇附近却没高耸的山可躲。
孙村长鼻腔冷哼一声:“胆小怕死,暴雨而已,有堤坝挡着能垮不成,还是你觉得朝廷建造的堤坝是纸糊的?程老头,你难道在暗戳戳示意堤坝的工程款被官员们贪污了?你是想说被咱们的杨县令中饱私囊了吧?”
程村长呵斥:“我何时说过这种话,你别血口喷人!”
污蔑上官是重罪,姓孙的太歹毒,风言风语若传到杨县令耳中,非但村长位置保不住,没准一家人还有牢狱之灾。
“姓孙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别害我!”
“就是没怨没仇,我说的话可信度才高,你急什么?大伙儿还以为你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呢!”
眼看两边人马,隐隐有动手架势。
灵水镇的里正和村长忙将人拉开。
孙村长啐了一身,大摇大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