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这日不止有量做衣物的缝人来到王府,更还有央都本地的,包括但不限于桃之夭夭的掌柜,都特地前来拜见薛窈夭这位新的“背後东家”。
排场之大。
仿佛她真的已是北境王妃。
这之後,辛嬷嬷又特别认真地与她交接王府事务。
“王爷如今既是亲王,也是北地藩王,朝廷会定期发放俸银,外加九州田赋丶户税丶地租,名下庄园的産出,农田丶果园丶牧场……以及圣人下来的各种赏赐,不止北境,京师也有……”
不提田産宅地,光就那数不尽的金银珠宝丶珍器古玩便写了足足十多页,薛窈夭大致翻了下,心知任何一件挑出来都足够普通人花销大半辈子。
这庞大的财富,江揽州无疑和她祖父一样,都是赫赫战功换来的。或许还有帝王的一点亏欠和偏爱?
辛嬷嬷继续道:“再就是殿下除揽九州军政大权,更还身兼北境统兵都督丶央都王城都指挥使丶正二品辅国将军,这些官职都会有相应俸禄。”
高高的一摞又一摞账册账本,还有各式相关人员名单。
薛窈夭埋首于案前,感觉自己快被淹没了。
悉数事物交代下来,辛嬷嬷还打算带她去参观库房丶园林丶马场丶绣房丶花草房丶匠房丶藏书阁丶宴厅等地,薛窈夭却感觉自己来不起了,连摆手道:“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转而又问:“从前府上事物,都是嬷嬷你在打理吗?”
“老奴只负责极少的一部分,大都是玄伦大人在打理呢。”
玄伦。
薛窈夭对这个人印象挺深的。
不骄不躁,从容斯文,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乱了方寸。
想起这个人,她不免又想起昨晚——
彼时萧夙来报京中密函,之後正犹豫着要不要遵命念读,玄伦便似察觉到什麽,直接开口道了一句:“殿下,密函所传之信息恐不宜张扬,不如您亲自查阅?”
敏锐如薛窈夭,已然意识到两种可能。
要麽玄伦在防备她,不信任她,这倒也在情理之中。要麽就是所谓“京中密函”,其上可能有什麽内容他们不想让她听到或知晓。
所以会是什麽?
以致于八百里加急?
江揽州查阅之後又为何神色隐变?
此时此刻,压下那些不该有的心绪,薛窈夭转而闲话道:“殿下平日会过问这些事吗?”
“殿下可忙了,尤其狄人签下停战合约後,九州百废待兴,殿下初登王爵政事繁忙,还常有拜访者叨扰,只怕是想过问也分不出心思。”
说到这里,辛嬷嬷拿笑眼瞧她,“喜得上天有眼,恰好让王妃在这最合适的时候来到王爷身边,不正好为王爷分忧?”
执掌中馈乃是女子身份地位的象征。
也是世俗传统延伸千年後,男人能给到女子仅有的一点权力和保障,受朝廷律法保护。
然而她和江揽州情况特殊,这些事情其实没有必要。
但转念一想,薛窈夭最终出口的是:“嬷嬷跟了殿下有多久了?你觉得殿下他……喜欢我吗?”
?
辛嬷嬷被问得愣了一下。
不懂这麽显而易见的问题,王妃为何会明知故问还问得这般没有自信?
“王妃与王爷……老奴不清楚你二人之间有何过往。”但昨晚孟雪卿那番揭发,只要不是傻子,就必然能猜到二人是有“故事”的。
视线掠过远处中心哨塔,辛嬷嬷叹息一声:“但摸着良心说,老奴觉得王爷是个极好之人。”
“极好之人?”
“是啊,老奴认识王爷已有六年了。”
辛嬷嬷笑着道:“我年轻时被父母卖去青楼,後又辗转嫁了个边城的商人为妾,年过三十後终于怀上孩子,孩子却一出生便带有痼疾。”
“遇见王爷那年,边城战火纷飞,我那打算南下的商人郎君为不受拖累,将我母子二人抛弃路边。”
“……”
把玩朱笔的手微微一顿。
薛窈夭擡眸:“是殿……王爷救了你们?”
眼中隐有水光闪过,辛嬷嬷别开脸道:“王爷见我母子二人流落街头,又遭歹人为难,便出手搭救并给安置了住处。可惜我儿苦命,不到半年便先去了,我便从此跟着王爷……发誓无论後半生如何,都要誓死效忠和报答王爷。”
“没曾想王爷十六岁那年,摇身一变成了皇嗣。老奴也是那时才知王爷此前乃是“孤儿”,没爹没娘的孩子,成长之路必然艰辛,当年救下我母子二人,也极可能是物伤其类,这样一个人……显然有所缺憾,也极重感情。且老奴看得出来,王爷是真真喜爱王妃呢。”
“事已至此,还请王妃安下心来吧,恕老奴僭越……”
想起孟雪卿那番激烈控诉,辛嬷嬷当时为护江揽州颜面,自是极力维护薛窈夭。
事後深想。
却不免和孟雪卿生出同样的忧惧来。
比起这位“宁钊郡主”,她们家王爷才更像是那个冒险在崖边上探路之人,为了救她,几乎把前程和未来都搭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