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书一开始没注意他的异常,热情推销:“贺楼贺楼,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那边有糖人我们去买糖人吧,我听说你出来没带衣裳,你喜欢什么料子?还是你喜欢成衣?贺楼贺楼……”
唐书声音清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像一串扯断了线的珠子,可落在贺楼耳中,仿佛底下垫了一层软棉,沉闷又模糊,根本听不清。
大约是他沉默得太久,唐书和陆百川对视一眼,前者小心翼翼地觑他的神色,忐忑道:“贺楼……仙尊就离开一会儿,你……这么舍不得他啊?”
贺楼眨眨眼,一个激灵,从愣神中清醒过来。
“啊,不是。”他抿了一下唇,含混道:“我发呆而已……”
“呵……呵呵。”唐书干笑两声,假装自己信了,拉着贺楼往热闹繁华的地方走,“要不我们还是先去买衣裳?去晚了成衣店要关门的,吃食铺子会开到很晚,不急一时……”
贺楼顺从地被他拉着,垂着眼睛没看路,兜头撞上一个人,仓促之间,他好像还踩了对方几脚。
“我操……没长眼睛啊!”
贺楼刚想道歉,对方跳脚大骂起来,他眉头一紧,抬眼打量。
是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穿一身杏黄劲装,腰佩玉带,头顶华冠,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出游的小公子,可他手中又把着一柄三尺长剑,从下意识横剑的熟练动作来看,俨然是位修士。
他样貌生得不错,此刻横眉怒发,看起来有些扭曲,不等贺楼说话,他厌恶地扫了一眼三人,在贺楼左脸那道伤疤上停留片刻,骂了一句「丑八怪」,扭头怒气冲冲地走了。
贺楼:“……”
唐书静了一会儿,陡然反应过来,撸着袖子破口大骂:“说什么呢!有没有礼貌有没有家教!狗东西过来吃我一掌!!”
陆百川吓了一跳,连忙抱着他的腰把他拦回来,“你收敛一点你这脾气,别给仙尊惹祸……”
“是我惹祸吗?仙尊要是在这儿直接当场结果他!狗嘴里不吐象牙张嘴就拉……”
贺楼被骂了一句,没什么反应,听二人吵,倒是隐约有点头疼。
他们相识不过短短一日,彼此秉性都不了解,之前说话都客客气气的,贺楼还真没见过唐书如此暴躁的样子,当真是小身体大能量,“可……可以了,不用管他。”
他手忙脚乱地抓住唐书乱踢的脚,尽力安抚,“我不生气,不生气……好,你也不生气……”
唐书可以跟陆百川红脸,却不好意思波及贺楼,讪讪地安分下来,“不生气就好,我……我头脑发热,你别见怪……”
贺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扯出一抹笑。
三人逛到颇晚,才回晏醉玉提前订好的客栈,贺楼被唐书按着脑袋买了四身衣裳,提着大包小包进门,问过掌柜才知道,晏醉玉早就回来了。
“……”贺楼抿着嘴角,告别两位小伙伴,飞快上楼。
屋内点着一豆灯火,晏醉玉刚刚沐浴过,发尾湿润,眉眼被热气氤氲得很是柔和,贺楼敲门之前,他正提笔写信。
敲门声起,规规矩矩,响了三声。晏醉玉落笔的动作一顿,立刻弯了眉眼。
“进来。”
唐书和陆百川不敢大晚上敲他房门,小二敲门会说明来意,这样不合时宜的拜访,这样的敲门声音,除了小疯子,别无他人。
门被推开来,晏醉玉没有抬头,手上迅速写完最后几个字,贺楼的脚步带着一点轻快,逐渐靠近,而后窸窸窣窣地跪坐在书案边上。
晏醉玉搁下笔一抬眼,愣了一下。
他早知道贺楼容貌炽盛,第一次见面就曾用漂亮来形容这个少年,但贺楼平日里总是粗布短打,头发乱糟糟束成马尾,不说折损,至少把惹眼的外貌遮掩了三四分。
如今换上合身劲装,护腕束得紧紧的,肩背削瘦却笔挺,高马尾箍上狮首发冠,蓬勃的少年意气扑面而来,任谁看了都要夸赞一句,好俊俏的儿郎。
晏醉玉扫了一眼,目光落在腰上——宽腰带,白玉钩,将衣料束出些许褶皱,勾勒得腰肢劲瘦纤细。
晏醉玉看了一会儿,有点移不开眼。
贺楼:“师尊?”
他一句话不说,进来时还信心满满等待夸赞的贺楼不由得局促起来,搭在书案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着,“你、你觉得,不好看吗?”
晏醉玉恍然回神,目光从腰间,移到贺楼忐忑不安的脸上,心好似被谁的爪子忽然挠了一下,有些痒,痒得他声音都压低了。
“特意穿来给我看的?”
贺楼耳根红了一小片,“不,也不是,我刚好穿着,听说你回来了,想给你看看……”
他停顿一下,又说:“唐书今天晚上,非拉着我买衣裳,我知道是你怕我舍不得买……”
晏醉玉支着额头,暖黄烛光下,贺楼雌雄莫辨的五官柔和得像一幅画卷,他视线下垂,姣好的唇不自觉抿着,白皙脖颈因为紧张迅速晕染上绯色。
怎么会这么软……
晏醉玉诧异之余,不免失笑。
叩仙大会没过多久,贺楼浑身浴血、眼神锐利如刀子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那时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匹狼崽,能吃人的狼崽。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