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尖叫谩骂声,他已记不太清。最後事情是如何解决的,他也不记得了。但那颗骨碌碌滚出的人头,他记忆犹新。
自那之後,再无人敢暗箭伤他。他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培育忠心的暗卫。他有了钱,有了权。他想,下次南竹再来到这里时,他就可以保护她了。等她永远的留下来,他就将他所拥有的一切双手奉上。
他渴望成为南竹的附属品。
十六岁那年,云子晋终于第六次见到了南竹。
可这却是最後一面。
南竹狼狈不堪,浑身是血,身上净是云子晋看不明白的伤痕。她昏倒在他的怀中,像是濒临凋谢的花。在他不断呼唤之下,她终于掀开眼皮,用混沌的双目看了看他。然後,便没有了气息。
南竹死了。曾那样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云子晋的面前消散了。
他得到的只有一具再也不会回应他的尸体。
云子晋抱着南竹的尸首哭了整整一夜,直到血泪顺着眼角滑落,他才昏睡过去。再睁开眼时,南竹却消失了。同之前一样,她就像是从未出现过,就连满地的血印也都消失不见了。
这不公平,命运从未对云子晋公平过。他什麽都没有了。
那一天後,云子晋就像是变了个人。他整日挂着笑容,眼神却越发阴冷。几年的时光过去,他学会虚与委蛇,笑里藏刀。学会了僞装,学会做些虚假的行径。京城里所有人都夸赞他,仰慕他。他如衆星捧月,被称作无垢金莲。但越是这样,他便越发厌恶自己,身上的病也越发严重。
南竹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病再也没有好转过。他依旧抱有幻想,苦苦寻找。
失魂落魄期间,云子晋曾四处求神拜佛,他愿付出所有的代价,只求神仙送南竹回来。他并不贪心,只想再见最後一面,哪怕她不认识他也好。一面,只要一面而已。
但这个世上并没有神明。云子晋再虔诚的叩拜,愿望也是无法实现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云子晋站定在寺庙中,在神佛的居所放了一把火。既名不副实,那就不该出现在世上。火焰在云子晋面前不断攀升,火舌烫伤他的额角。
但他只记得,在这漫天大火中映入他眼中的,是南竹的模样。
他并不是只想见南竹最後一面。或许正因如此,他的愿望才没有得以实现。
云子晋想见到南竹,绑走南竹,将她囚困身旁。
心中不知名的感情化作执念,诱使云子晋日渐堕落。他四处寻求无果,开始疯狂的思念南竹,无处发泄的疯狂混着烈酒入喉,反复刺痛着云子晋。他痛苦丶挣扎丶哭喊,整日迷醉在酒窖之中,执笔挥毫,画出的尽是没有脸的人像。
他快要记不住南竹的模样了。
命运是喜欢捉弄云子晋的。
十九岁那年,就当他以为此生与南竹再无缘分,恐要含恨而终时,南竹竟又出现在了他眼前。那与记忆中一致无二的模样让他念念不忘。
他想要,这次他一定要得到。
云子晋求天叩地,第一次品尝到权利带来的快感。他得偿所愿了。可当他掀开南竹的红盖头,迫不及待的向她诉说这多年来的感情时,却发现眼前人非心上人。
惊恐丶胆小丶虚张声势,还有纸老虎似的嚣张跋扈。这样的情况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南竹的身上,也绝不可能从她的脸上表露出来。他难以掩藏心中厌恶,夺门而出。
这不是南竹,属于他的南竹真的已经死了。
那一夜,云子晋的心彻底死了。他被巨大的阴云笼罩,属于他的世界破碎凌乱。他毫无生机的眼中满目疮痍,他的世界从此再也没有放过晴。
自那以後,他再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他拥有的只有湿答答的天,湿漉漉的他,孤零零的心,还有疼的发颤的身体。苦涩的气息缠在他身遭,让他病的越来越深。
命运作弄他,对他不公。他真的什麽都不配拥有。
为什麽呢?
云子晋不明白。
是他太贪婪了吗?这是他轻信了毫无根据的民间传言所得到的因果?
是他活该吧。是他不知满足了。他不该贪心的,南竹是不会属于他的。
存在于过去丶回忆丶梦境中的南竹,就这样永远的成为了他的过去。他本不该窥见色彩,却造化弄人。命运让他见到了世界的斑斓,尝到了温暖的甜。
是他自己愚蠢。尝到甜头,不知这是无解的毒药。以为遇见心头爱,不知这是灾祸的前兆。所有的一切一朝崩塌,他溃不成军。
六即为留?一体两魄?哄小孩的谎言罢了,他不会再信。
云子晋回到了属于他的牢笼,再翻不出一点浪花。他被永远的囚禁在深渊之中,双眼再见不到天日。
本该是这样的,但命运喜欢捉弄云子晋。
“阿旸?”一只手轻轻触碰云子晋的脸颊,“醒一醒。”
云子晋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南竹略带担忧的目光。他尚未清醒,几乎是下意识的捉住了南竹。他紧紧握住这只手,眼瞳不停颤抖着。
南竹早就习以为常。
她擦去他额上冷汗,笑道:“你做噩梦了,阿旸。看你怕的厉害,我喊喊你。”
命运的确不公,曾一度苛待云子晋。他饱尝世间万苦,执念所求不得。
如今他二十二岁,属于他的命运就在眼前。他见到了,他找到了,他得到了。
“阿竹。”
“嗯?”
云子晋缓缓地扬起笑容,灿烂似孩童:“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