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夜色微凉,女子微微昂首,撞上男子深沉的目光。
男子不过而立,隐现白丝的鬓角之下,锋锐瘦削的下颚线寒芒毕露,仿若暗夜刀锋,撕开她的灵魂,她的心魄,还有尘封多时,久不见天日的陈年旧忆。
“睡吧。”
低沉的龙吟回荡帐间,女子闭上眼,把头埋得更深,随即陷入无边的幻梦。
***
沈佩跪在厅堂中央,瘦小的身躯伏在地上。
帛书铺开,步练师坐于案前。
“沈佩,本夫人怜你独在异乡,孤苦无依,好意问你要何赏赐。你倒争气,想了半日,想出了这窃物潜逃,背叛本夫人的主意。今日若不从实招来,是受谁的指使偷盗,本夫人便叫人领你去见至尊。”
沈佩支吾不答,步练师喊:“来人!把这个背主忘恩的东西,带去前殿,交给至尊发落。”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说,奴婢说……”
宫女退下,厅内独留沈佩与步练师二人,步练师说:“现下没有旁人,你如实交代,本夫人饶你不死。”
“奴婢昨日为夫人取琴,在琴案底下发现了这封帛书。”
沈佩声音呜咽,仿佛随时都会哭出声来。
“长夫人为奴婢祖母打点後事,安排奴婢入宫侍奉,对奴婢有救命之恩。长夫人的吩咐,奴婢不敢不从。”
一阵沉寂过後,步练师笑了。
“我还道你昨日所言,是真心实意感激我的照顾。没想到背地里三心二意,却是另有主人效忠。长夫人一向看我不惯,派你过来,想必是有极要紧的吩咐。”
沈佩不说话了,步练师目色冷冽,说:“你若不想活命,尽管不开口。长夫人视你为掌间玩物,让你小小年纪,便做这种卖主犯上的龌龊之事。事情败露,她只会为自己开脱,把你推出去顶罪。到时候上了刑场,人头落地,可没机会让你後悔。”
话音未落,沈佩“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回夫人……长夫人吩咐奴婢服侍夫人起居,窥视夫人与至尊丶後将军的往来。发现了什麽,便去东殿禀报。”
“那你发现了什麽?”
纤纤玉指划过帛书,步练师语意微凉,说:“昨夜你一直在这,我与至尊帐下私话,想必你都听进去了。”
“是……是。”
沈佩抽抽搭搭,说:“夫人深得至尊信任,又有後将军的敬爱,位居中宫,指日可待。奴婢……没有发现什麽。”
“你很聪明。”
步练师拈起帛书,玩于掌间,说:“只是在这宫中,光靠这点小聪明,想要置身事外,是活不长久的。你不害人,人却未必不害你。”
沈佩悻悻抹泪,说:“奴婢愚钝,还请夫人明示。”
步练师睨视于她,说:“至尊告天那日,後将军曾来後宫请安,奉琴于我。这是宫中人尽皆知之事。只是衆人只知後将军奉琴,却不知他临走之前,曾秘密交给本夫人一封帛书。你侍奉西殿多日,大小琐事尽数周全。如果没有什麽发现,长夫人那边,总也说不过去。既然你与此书有缘,本夫人也不为难你。再过几日便是长夫人生辰,明日你便去东殿,把这帛书,连同蜀锦,一并送给长夫人。长夫人见此二物,定会夸你办事妥当。说不定,还会重赏于你。”
哭声戛然而止,沈佩震惊地擡起头。
“夫人……这……”
步练师徐徐起身,把帛书塞入她的手中。
“此事办得好,本夫人得偿所愿,可保你在宫中一世平安。”
沈佩惶恐地跪着,双手微微颤抖,说:“可这书中所写……大逆不道,要是被长夫人看到……夫人和後将军……不就……”
“自身难保,还顾着旁人。你这孩子,倒很老实。”
步练师笑着扶起沈佩,说:“你只需照我所说去做。其馀之事,都交给我。成事在天,只要尽力而为,旁的也不必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