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她在床沿坐下,对几人略一招呼,伸手示意道:“帮我扶他起来。”
几人不明就里,却还是依照她的吩咐上前,七手八脚帮着搀扶朔光坐起。沈星遥仍旧坐在床侧,左手掌心贴在朔光背後,调动丹田气息流转,沿右手三阳经流转入掌心。她有伤在身,运气稍有迟滞,待内力汇聚掌中,流向面前之人体内那一刻,却觉前方横着一重无形的阻碍,将她的内力阻挡在外,进不得半分。
她心下疑惑,缓缓吸了口气,将右掌也抵在了朔光後心,强行运劲突破那道无形的阻碍,灌入内力,岂知还未持续多久,气息陡然倒行,凭空生出一股与她的内力完全相冲的力量,将那一股灌入他体内的气息给推了回来。
沈星遥本能收手退开,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顺着经脉回流的毒质,蓦地回头对一旁的几名少年人问道:“此毒可令经脉逆转,你们都不知道吗?”
“白日里……公子替朔光师兄运动逼毒,期间脸色确有异状,但後来也没什麽事……应该……是正常的吧?”一旁的蓝衫少女犹犹豫豫道。
沈星遥摇头不言,再次伸手抵在朔光後心,她内力本就刚猛,这一回直接用了十成的力道,管他什麽毒素,什麽气血逆行,在此绝对的力量之下,丝毫不起作用,三两下便将他经脉打通。
凌无非武功虽不及她,内息也已十分深厚。沈星遥如是想着,兴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曾察觉此毒异常吧……
在她胡思乱想的这会儿工夫朔光脸色渐有好转。沈星遥见他眉目舒展,便即伸手探他鼻息,却见他脸色一暗,猛地呕出一口黑血。
她下意识缩手回避,本能起身退开,无人搀扶的朔光,也失了重心,猛地向後摔下去,重重撞上床榻。
“你在干什麽?”熟悉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口吻显然夹了几分责备。
听见凌无非的声音,沈星遥立刻回过头去,却见他推开门扇,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走到床前,搀扶着朔光歪斜的身子躺正,盖上棉被。
蓝衫少女好奇凑上前来看了一眼:“咦?脸色好像变好了些。”
凌无非略一蹙眉,伸指至朔光鼻下,觉出气息渐强,立有所悟。然回过身去,却只看见沈星遥从另一名门人手里接过帕子,擦去溅在手掌上的黑色血迹,转身往门外走。
“星遥?”他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她,立刻起身大步抢上,拉住她的胳膊,道,“我刚才……”
沈星遥神色坦然,平静拨开他的手,从他身旁绕开,大步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凌无非立刻追上。
两间客房不在同一院中,院门一侧还种着一棵长势古怪的桃树,盘口粗细,已有些年头,枝干压得极低,叶片一遮,便看不清另一边是什麽情形。凌无非追着沈星遥的脚步,一直穿过院门来到房前,见她在台阶前停下,暗自松了口气,又赶忙迈开大步,追至她跟前道歉:“对不住,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
“你不觉得我会害他,却始终认定我会害你,对不对?”沈星遥擡头望他,目光坦然直视,没有一丝躲闪。
凌无非不由语塞。
“你如今的身份立场,与当年完全不同。身旁也没几个熟识的人,唯一还算亲近的阿青,在一开始,也没直接告诉你实话。”沈星遥的话一针见血,“你怀疑这是个局,怀疑所有人都在骗你,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希望,我的渴求,精心设计好的戏码。又或者,你觉得我从一开始就想要害你,只是弄巧成拙,差点害了你的性命,匆匆忙忙,拆了东墙补西墙,用些旁门左道的法子补救,以致局面越来越乱。”
凌无非被她说得越发心虚,心下不免有了愧疚:“星遥,我就是……”
“你什麽都不用说,你不了解我,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吗?”沈星遥仍旧直视他双目,神情越发失望,“我本以为这种局面不会持续太久,等你知道了从前的事,即便想不起来,至多也不过让一切回到原点。可我怎麽也想不到,你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我,一次又一次让我难堪。”
凌无非面对满脸失望的她,几度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沈星遥缓缓背过身去,黯然说道:“可惜你早就忘了,十年前我当衆叛出师门是因为什麽。”
凌无非闻言,不由愣住。
“我平生最痛恨的,便是受人冤枉。”沈星遥冷冷丢下一句话,即刻走开。
凌无非本能追上,却被她一把推开,再擡眼时,已见她回到快步回到房内,“啪”地一声摔上房门。
院中老树枝头欢唱的百灵鸟被摔门声惊得扑腾起身,一眨眼便飞上屋顶。门内落锁的声音,也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