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只有她一人。
沈星遥忽然感到万分疲倦,伴随着永无止尽的奔跑,她的体力也不断流失。
白茫茫的山路,颜色越发暗淡,终于遁入一片黑暗……
沈星遥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屋内昏暗得有些过头,拉开床幔,看见昏黄的夕阳透过窗格洒落在地的光斑,方知眼下已是黄昏。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睡了半日。
她披上外衫,起身拉开房门,沐着落日馀晖穿过回廊,走到举办英雄宴的灼芳汀,却见院中一片狼藉,不少桌椅断裂翻倒,碗盘杯盏碎了一地。青草地上,还洒了一滩鲜血,尚未转黑。
席间宾客都已散去,只留下一些门人小厮与几个鸣风堂丶白云楼的弟子在院里收拾。沈星遥见此情形,心下顿觉不妙,当即跑上前去,拉住一人问道:“这是怎麽了?”
“夫人您终于醒了?”一少年门人愁容满面,凑上前道,“您是没瞧见,万刀门那帮人也太可气了!挑衅不成,竟又偷偷摸回院里行刺,简直……”
“行刺?当着这麽多人的面?”沈星遥闻言大惊,“可有人受伤?”
“有……”少年的脸色刷地白了几分,“玉华门的陆女侠她……”
“陆琳?她怎麽了?”沈星遥眉心一紧。
少年叹了口气,正待张口,却听得长廊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扭头望去,正见棠姝火急火燎跑下回廊,挤到二人中间。
“t夫人您这麽快就醒啦?”棠姝拉过沈星遥的手,道,“掌门正有事找您呢,快和我来,有什麽话,一会儿她都会告诉您的……”
沈星遥被她拉住,直觉便感到事有异常,便即跟着去了,穿过交错回转的长廊,到了後院一间隐蔽的屋子,只瞧见秦秋寒与凌无非丶柳无相三人坐在其中。
凌无非半敞着衣襟,右肩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透出几点鲜红血渍。沈星遥见状大惊,三步并作两步奔至他跟前,拨开他还没来得及合拢的衣襟,蹙眉问道:“你怎麽受伤了?这是怎麽回事?”
突如其来得关心,令凌无非蓦地感到失措,他看了看沈星遥一脸紧张的模样,忽觉一阵心虚,擡眼望了望站在身後的恩师,又看了看柳无相,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你先别急,看看这个。”秦秋寒说着递上一张薄笺,交给沈星遥。
沈星遥站直身子,将之接过展开。凌无非也赶忙合拢衣衫,系好衣带。
“……谢贵派愿出面助我等解万刀门之危,今玉华门处境凶险,四面楚歌,详者无及与卿等具陈悉矣。今只求一事,昔日我等目睹尊夫人起死回生,想来贵派手中必有灵药,可偷龙转凤,望藉英雄宴为契机,使衆人皆以琳与云月已死,亦为我派保存实力,留百足而不僵,此事若成,玉华门全派上下感激不尽……”沈星遥囫囵读出信上文字,瞥见落款是程渊的名字,不禁蹙紧眉头。
“也就是说,玉华门中人想要阿琳她们与我当初一样,假死骗过衆派耳目,借此保存实力?”沈星遥似有所悟。
秦秋寒略一颔首。
“这麽说来,那个贺尧也是……”
“不,”凌无非站起身来,解释说道,“信是华洋在你我退席前才送来的。你与贺尧等人交手时,不是夺下了一张面具吗?”
“所以你……”
“这是白掌门的计策,说这万刀门既送上门来,这个顺水人情,不做也得做。”秦秋寒道,“只是今日这场面,各路宾客都懂些拳脚,旁人假扮刺客,武功粗浅,恐难脱身,刚好无非离席送你回房,你二人素日又恩爱,形影不离,他不再出现,也合情合理。由他出手,再合适不过。”
“可他如今忘了那麽多事,武功也不及当初,如此危险怎麽还……”沈星遥说着这话,心没来由地又揪了起来,回身拉过凌无非关切问道,“是谁伤的你?伤得重不重?我……”
“我没事。”凌无非见她这般关切,忽然觉得自己这连日以来的疏离防备实在有些对她不住,便即解释道,“我只是想着,做戏不好让人看出来,若对方随意派出一人,便能在万人丛中来去,毫发无损,白日里便不至于输了比武,灰溜溜逃走,这才故意让舒姑娘刺了一剑。总之如今事已经办成,後边的事都水到渠成。只要往後有人问起,你说今日都与我在一处便可……”
“可是,师姐妹二人一同丧生于英雄宴,会不会过于巧合,反而惹人怀疑?”沈星遥眉心倏地蹙紧。
“当然不会做得如此明显。”凌无非展颜道,“白日我扮作刺客,也未刻意针对陆琳,只是借着场面混乱,寻了个合适的时机。”
“那她……”
“华洋已将人带走,剩下的一切,他自会妥善安排。”秦秋寒抚须道。
“早知要做这麽危险的事,你把我叫醒,让我去办不就好了?”
“傻瓜。”凌无非不禁笑了出来,“那几个戴面具的人,今日那些宾客不都见过了吗?你身段又不像,哪里扮得了?”
他失忆之後,还是第一回对沈星遥露出这般会心的笑。
沈星遥瞧见他的神情,蓦地便愣了。
恍惚之间,仿佛有什麽变了,却又似乎什麽也没变。
就在此时,门扇轻响,几人回过头去,正瞧见白落英推门走进屋来。
“也不知这玉华门卖的什麽关子,哪里来的贼人,不找别人麻烦,便只对陆姑娘下手。”白落英一面抱怨,一面走至堂内圈椅旁坐下,懒懒擡眼一瞥凌无非,道,“是没尝过受伤的滋味吗?非要受那一剑不可。”